來來往往的人們，誰也沒有注意到椅子上坐著一人一鬼正在說著生活的悲苦。付君浩常常覺得很苦惱，他來解脫這些糾葛在回憶裏無法掙脫的亡靈，卻發現每一個都帶著不甘心的怨恨和痛楚，它們去輪回轉世了，這些悲苦卻深深地紮根在了他的身體裏。
他無能為力，是的，是真的無能為力。他解救得了他們死後的魂靈，卻無法改變帶給他們痛苦的事實。
“我一直籌不夠那五萬塊的手術費，更別說住院費了。我一籌莫展，去乞討尋求幫助，去賣血還錢，隻差把自己也賣了……”少年轉過頭來看著付君浩，語氣猛地憤怒起來，蒼白的臉上青筋一條條蟲子般蠕動起來，眼睛裏的血絲瞬間布滿了眼白，太陽穴的傷口陡然增大，血突突往外劇烈地噴射著。
付君浩知道亡靈一旦情緒波動，身體就會出現變化，所以他見怪不怪，隻是輕輕在他肩頭拍了一下。少年隻覺得一股溫柔的風拂過肩頭，心中的憤怒逐漸消失了，駭人的模樣也恢複了正常。
“護士長是個很凶巴巴的女人，因為一周了都沒有交上住院費，她直接讓人把我母親的病床拖到了走廊上。你能想象一個剛動完大手術虛弱不堪的人躺在走廊上的情景嗎?”
付君浩不敢有大動作讓人以為自己是神經病，隻是輕微地點點頭，他知道必須要讓他傾訴，否則那些執念隻會把少年變成惡靈。
“後來，我們再也支付不起一點醫療費用了，我的母親也因為手術後的並發症而奄奄一息……可是那個醫生卻對她不聞不問，護士長甚至揚言，如果半天之內不把我母親帶走就要把她丟出醫院……我一直跪在他們麵前磕頭，乞求，甚至願意賣身給醫院當一輩子雜工……可是任由我頭破血流，他們都無動於衷……”
伴隨著少年悲痛的聲音，他額前的皮膚一點點滲出血來，仿佛當日拚命磕頭的傷痕，“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她死了--而那些冷漠的醫生護士們卻張羅著如何把屍體丟出去，以免影響其他病人……”少年倒吸了一口氣，搓了搓手，這些壓抑在心底的話從未對誰說過，回憶太過痛苦，以至他死了都還在一次次地重複著那場悲劇。看到母親被撞翻的身體在半空中劃了個悲涼的弧度，她的眼睛那麼溫柔地看著他，看著他，看得他的心都碎掉了。他痛苦地背著母親一次次走進醫院，無人答理，四處求救，沒人回應。他每一天都會跪在走廊裏號啕大哭--這樣的痛，每一天都要經曆一次。
他忘記了，自己已經死了……
那天，他拚命阻止那些人靠近母親!他揮著搶來的手術刀撕破嗓子大喊:“不準過來!你們都不準過來--”護士長插著腰，歪著頭一臉嘲諷地看著他，她的眼神帶著說不出的厭惡，仿佛在看一條肮髒的狗。
“啊--”他大叫一聲衝過去，一把扭住她的胳膊，鋒利的手術刀已經架在了她脖子上。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你都沒有心嗎?你都沒有一點同情心嗎?我的母親也是人，我們也是人!”他抓扯著她的頭發，讓她的脖子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刀片的寒氣逼得她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眾保安圍成一圈卻不敢亂動半分，已經報了警，醫院裏亂成了一鍋粥。
“放開我……”護士長掩不住心中的惡心，他的爪子那麼肮髒卻抓扯著自己的頭發，該死的!她有潔癖的。
他湊到她耳邊，惡狠狠地說道:“我要看看，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