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雲將寢房前前後後都檢查了一遍,卻是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失望之下,她來到床尾去拾那堆碎玻璃渣,煤油揮發得很快,不一會兒就隻剩一片幹涸的油漬了,在煤油燈旁,她又看到了兩個濕漉漉的腳印,十根修長的腳趾被清晰地印了出來。然而,這屋子裏除了老和尚和自己就沒有別人了,到底是哪裏來的腳印呢?
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木櫃上的那盞煤油燈燃料已經耗盡,撲閃撲閃了幾下就熄滅了,隻剩了幾點微弱的火星子,兀自冒著白煙。整個屋子的光亮,就都倚仗著巧雲手中最後那盞煤油燈了。
“真倒黴!”巧雲皺著眉嘟囔了一句。
昏暗陰森的環境讓她感到極不自在,這時她想起床頭的梳妝桌上還擱著一小捆蠟燭和半盒火柴,便走過去想將蠟燭給點上。梳妝台上是一方羅盤似的銅鏡,銅鏡下零散地放著一些木釵,胭脂水粉等物,全是些便宜貨,估摸著應該是給藥鋪裏的女夥計住的寢房。
巧雲站在銅鏡前開始拾掇那捆蠟燭,鏡子中半模糊半清晰地印出她那張因恐懼而逐漸有些僵硬的臉。一縷青絲滑落從她的額前滑下,她下意識地對著鏡子捋了捋,然而,這不經意的一看,卻讓她的目光再也無法從鏡子上挪開了。
她看到在自己的身後,竟然站著一個白衣女人!
那女人披頭散發,將整張臉完全遮蓋了起來,赤裸的腳指甲上塗滿了腥紅色的指甲油,蓬亂的頭發無力地耷拉在肩膀上,一襲羅稠白裙遮蓋住了大半個身子,那白裙像是很久沒洗過了,微微有些發黃,到處布滿了星星點點的黃褐色斑塊,汙穢不堪。
巧雲的瞳孔放得老大,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卻始終沒有勇氣回頭。她顫抖著的雙手將煤油燈緩緩送到了銅鏡邊,想要看得更清楚,銅鏡上的亮度每增添一寸,那詭異的女人身影便更清晰一分,這時,那白衣女人忽然開始動了起來,她的動作十分機械詭異,身子沒動,隻是脖子往前伸,不一會,整張臉便像冒出土的新芽一般從汙垢的長發中蹭了出來。
巧雲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一張幾乎看不到任何血色的臉,兩個深邃的眼眶中竟然沒有黑瞳,全是白仁子,額間隱隱間竟還透出幾許慘淡的青灰色,看不到一絲生氣,不時還會有色澤飽滿的蛆蟲在她臉上的屍斑處貪婪地啃噬,活脫脫便像一具死屍!
她此刻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巧雲,怪桀的一笑,這笑意猙獰無比,陰寒得如同一顆剛咽下肚的冰塊,讓人從喉頭直涼到了心窩裏,這一笑,也剛好咧開了她上下兩片僵硬的嘴唇,露出了兩顆寒光閃閃,如同釘子似的獠牙!
“啊!”巧雲歇斯底裏的驚叫一聲。她隻覺一股惡寒直入心肺,頭腦中一片空白,腿腳也開始打起哆嗦來,手裏捧著的煤油燈應聲而落,整個屋子頓時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巧雲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心跳得仿佛擂戰鼓一般,哆哆嗦嗦地摸索著梳妝台上的火柴,恐懼排山倒海般地敲打著她脆弱的神經。
“嘩!”巧雲劃燃了一根火柴,卻發現身後那個詭異的女人竟然不見了,正自驚疑之時,她忽然隱隱約約感覺自己裸露在外的腳踝處正不斷被一些絲線般的東西輕輕摩擦著,酥癢難忍,她屏住了呼吸,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呈V字形張開的兩隻腳正踩在那女人汙穢蓬亂的頭發上,而那女人則是躺仰在地的姿勢,竹筒似的瘦削腦袋正處在自己開叉的兩腿之間,自上而下瞪視著自己!
巧雲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便被那女人狠狠地抓住了小腿肚子,身子一晃便摔在了地上。她感覺自己像是麻布袋一樣被那女人在地上飛快地拖行著,腦袋好幾次都撞到了桌腳和門沿,她盯著房梁,感覺到處都是一片天旋地轉,像是進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那半根火柴還在地上突突地燃燒著,她看到火光正離她越來越遠,而死亡也離自己越來越近。
恍恍惚惚之間,她忽然聽到了一陣急促而有規律的腳步聲,緊接著便看到黑漆漆的房間內閃過幾道湛藍色的光弧,像是彩虹一樣絢爛,伴隨著一陣巨大的撞擊聲之後,她感覺那女人忽然鬆開了自己,事發突然,巧雲也來不及多想,站起身撒腿就跑。
四周都是黑蒙蒙的,伸手不見五指,她不知道哪裏是盡頭,也不知道哪裏是出路,好像隻要自己這樣一直跑下去,便可以將恐懼遠遠甩在後頭。
還沒跑開幾步,巧雲忽然感覺被什麼東西給撞倒了,她半坐在地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睜得老大,似乎想要在黑暗中分辨眼前之物是什麼,而她的雙手則不自覺地撐著身子往後退。
與她視線平行的位置,驀地燃起了一束燭光,搖曳的火苗雖然很微弱,卻讓她忽然間有了一種神聖的感覺,像鉛華洗盡後的那一份純淨與溫暖,差點讓她掉下淚來。
燭光中,慢慢現出了一個慈眉善目的人臉,竟然是老和尚,他此刻正半弓著身子凝視著巧雲,手心握著的佛珠仍在熒熒放光,幾天幾夜的不眠不休讓巧雲已經變得十分虛弱了,這時候,長久以來的困乏像洪水猛獸般襲來,她柔弱不堪的身子再也頂不住了,視線中的老和尚也變得越來越模糊,沒多時,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