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力子是周恩來的老熟人,私交不錯,但事關兩黨,周恩來對事不對人。但王若飛有點坐不住了,血一下子湧到腦門,滿臉通紅。周恩來注意到王若飛表情的變化,示意他要克製。周恩來堅決表示:“我方120萬軍隊,若要裁減為12個師,實不可能。”
“但兄等所提軍隊數目問題與中央規定相距如此之遠,照此下去,實在無法再談。”張群輕易不肯退讓,在緩緩的敘述中反詰著:“又如解放區問題,我不是不了解兄等意見,然中央之主張已不能再有變更,故此兩者均未獲得協議。還有一點我要重申,我們與你們會商,是奉蔣主席之指派,蔣主席的政令、軍令統一,是此次談判的基礎。要貫徹政令之統一,即不能完全承認兄等所謂既成事實。就中央政府立場而言,凡國境之內不容有兩套相反之法令製度同時並行。”
王若飛發言:“凡解決問題,必須承認事實。我以為,政府之法令製度並非一成不變,為承認和容納事實,有時且有變更之必要。如果不變更,曆史就無法發展,不發展,豈不是倒退?”
周恩來接過話茬:“我黨對於國民黨已作了重大讓步,如承認蔣先生之領導地位,承認政府之統治地位,讓出8個人民解放區等,我黨之所以有如此大的讓步,這是因為毛澤東同誌在此,我等隨時可以請示讓步辦法,所以會談容易進行。”
張群透過金絲眼鏡,注視著周恩來,眉頭皺成一球,歎息道:“而今,兄等提出仍要48個師,與政府規定12個師之數目相距實在太遠。故此談判實難繼續。”
對於這種拉鋸式的拖延談判,極有耐性的周恩來也忍不住了,21日,他終於憤怒了,兩手撐著桌麵,目光冷峻起來:
“今日我等之商談,係出於平等之態度,然而國民黨之觀念是自大的,是不以平等待中共的。故國民黨及其政府皆視我黨為被統治者,自西安事變以來即一貫如此。”
國民黨代表注意聽著。
周恩來:“現在政府尚在國民黨黨治時期,我們何能將軍隊、政府交與一黨政府。因此政府今日欲求達到統一全國軍政之理想,必須采取民主之方式,循一定之步驟,而非可一步登天,一蹴而就。”他的目光在每一個國民黨代表臉上停留一兩秒鍾。那目光是灼人的:“過去在抗戰期間,兩方商談可以拖延,問題可以僵持。現在和平建國時期,問題之解決,必須從速,雙方商談不能拖延,亦不容僵持!”
同一天,赫爾利找毛澤東談話,要求中國共產黨交出解放區,要麼承認,要麼破裂。毛澤東一手抽著煙,一手將腿搬上膝蓋,不緊不慢地說:不承認,也不破裂,問題複雜,還要討論。
談判被迫於9月22日至26日又一次休會。
休會期間,周恩來向各黨派、國民黨內的民主派和文化界、新聞界、產業界、婦女界等代表廣泛解釋了中國共產黨的主張,說明導致談判陷入僵局的真相。
國民黨方麵,尤其是參加談判的代表也著急。因為這次談判已為舉世所矚目,如果談判破裂或無結果而散,他們如何向國內外作出交代?談判中斷剛三天,張群就在參政會舉行宴會,將周恩來、王若飛及一些中間力量的代表人物請來,表示軍隊問題基本上已有結論,現在商量政治問題和解放區問題。
27日重開談判後,進展比前一階段就順利多了。
到10月10日,雙方終於在曾家岩桂園客廳裏簽訂了《國民政府與中共代表會談紀要》,這個《紀要》是周恩來整理的,它不僅把雙方已一致同意的內容在文字上確定下來,對沒有取得一致的問題也分別作了各自的說明。這種形式,在27年之後的中美《上海公報》中再次得以運用,被參加談判的中外人士稱為周恩來的傑作,神來之筆。
在《會談紀要》上簽字的有中共代表周恩來、王若飛和國民黨代表王世傑、張治中、邵力子。以後被稱作“和平老人”的邵力子,在簽字儀式後說:“此次商談得以初步完成,多有賴於毛先生之不辭辛勞。”毛澤東從樓上走下來,同在場者一一握手,表示祝賀。當夜,毛澤東又在周恩來、王若飛陪同下,到山洞林園同蔣介石長談了一個晚上和一個早晨。毛澤東告訴蔣介石,他回延安後,周恩來、王若飛仍留在重慶同國民黨代表進行商談,使《紀要》還沒有解決的問題能在召開政治會議以前得到解決。
談判期間,每天晚上,毛澤東從桂園回來後,周恩來都要來到毛澤東的房間,和王若飛、胡喬木一起研究當天談判的情況,揣摩國民黨代表的心理,把握談判的動態,製定有關的政策。他們研究得很深很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一談就是大半夜。研究完談判之事後,周恩來回到自己的屋子裏,起草電報或文稿,安排毛澤東第二天的活動,處理一些要事。毛澤東則在自己的房間裏思考下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