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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院有些偏,路上走了三十多分鍾才到。賀教授滿頭白發,臉很瘦,身上的西裝不太得樣式。若是不知他的身份,這外相顯得有幾分潦倒。師母李老師從裏屋出來,滿麵春風,同張天奇招呼一聲,就打量著朱懷鏡,說:“胖了胖了。”朱懷鏡笑道:“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學生慚愧啊!”賀教授搖頭說:“懷鏡讀書勤奮,工作也一定是敬業的,怎麼可能無所用心呢?隻是我相信現在像你這樣的好幹部隻怕不多。”張天奇一個人有些冷場,就附和道:“賀院長算是了解學生的。懷鏡同我共事多年,我對他太了解了。他真是個好同誌。都是賀院長教育得好啊!”張天奇好像生怕顯得不敬,硬要叫賀院長。賀教授一笑,說:“我的學生,有的成了大官,有的成了大貪。誰不是老師教過的?”朱懷鏡一聽這話,知道賀教授還是那種改不了的怪脾氣,忙打圓場,笑道:“賀老師總是喜歡開玩笑。”師母像是看出了張天奇的窘態,就說丈夫嘴巴就是不上路,盡說些不中聽的話。張天奇忙故作輕鬆,很佩服的樣子,說:“哪裏啊,賀院長說的都是金玉良言呢。”賀教授也不謙虛一句,隻望著朱懷鏡說:“懷鏡,現在大家都在趕時髦,攻碩士、攻博士,你怎麼不來?我很難收到你這樣的學生啊!”聽了這話,朱懷鏡耳朵根都發紅了。因為這話太傷張天奇的麵子了。他一時語塞,竟不知怎麼圓場了。倒是張天奇從容應對,說:“懷鏡的水平很高,不用再來學了。他有原來的底子,加上實踐經驗,博士的水平都夠得上了。不像我這種人,沒讀多少書,再不抓緊補上,就要被時代淘汰了。”朱懷鏡見今晚的談話不太投機,不知賀教授還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就有意岔開話題,問他二老身體怎麼樣?要好好保重。又問起他們的孩子現在怎麼樣了。又有意同師母扯些家常話。張天奇時不時很得體地插上幾句,消解著自己的無聊。賀教授不太顧及別人,見這會兒沒他說話的份,就獨自微合雙眼,手在沙發沿上悠然敲著。朱懷鏡見了貿教授這神態,正是抽身的托辭,就說:“時候不早了,我們告辭了。賀老師也該休息了。”分手時,賀教授又對朱懷鏡說:“你有興趣的話,還是來攻個學位吧。你要讀就直接讀博士,目前博士中間的假貨畢竟還是少些。”朱懷鏡不知怎麼回答,隻好說謝謝賀老師器重。

張天奇堅持要把朱懷鏡送到宿舍樓下才回賓館。因為今晚的活動有些不是味道,分手時朱懷鏡不知說什麼好,就問張天奇是不是還在荊都呆幾天?他得請一請,盡盡地主之誼。張天奇說:“還得活動幾天。就不麻煩你了,你忙你的吧。”朱懷鏡低頭上樓,猛然想起張天奇前天在討論會上的發言,不禁好笑。張天奇口口聲聲說,開了人大會,真的坐不住了,隻想早點把會議精神帶回去,帶領全縣人民大幹。現在會開完了,他卻不想走了。

最近朱懷鏡很忙。五月份即將舉辦的商品交易會是荊都市一年一度的,現在是第十四屆。朱懷鏡抽調在商交會籌備辦公室,負責內貿係統參會單位的總聯絡。辦公地點設在南國大廈。朱懷鏡基本上就在南國大廈上班,處裏日常工作交給副處長鄧才剛負責。有什麼重要事情,朱懷鏡才臨時回去一下。處裏現在除了隨時聽從領導差遣,就是編錄全市財貿係統常用電話號碼;彙編上年度中央、國務院和市裏財貿方麵的文件;在全市領導幹部中開展財源建設征文活動。

星期五下午,飛人製衣公司老板裴大年到南國大廈找朱懷鏡,想托他弄個好點的攤位,飛人製衣公司打算參加商品交易會。朱懷鏡滿口答應幫忙。事情說好後,他想起李明溪畫展的事。為了給李明溪的畫展籌資,朱懷鏡找了幾家企業老板,已經弄了五萬多元。其實他谘詢過,在荊都辦個畫展,兩萬來塊錢也就夠了。但裴大年既然上門來了,他想不妨說說這事。請他資助李明溪。裴大年也不好多說什麼,隻問:“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說要多少?”朱懷鏡說:“已籌了一些了,還差萬把塊錢。”裴大年就要掏口袋。朱懷鏡忙擺手,說:“路是路,橋是橋。哪天我約了李先生,你把錢直接交給他。”裴大年說:“朱處長太見外了。”朱懷鏡說:“這也是交友之道啊。我這人就是這樣,自己有困難,不輕易向朋友開口。但別的朋友有困難,能說服大家幫幫就幫幫。萬一我自己一時手頭急了,要借個千兒八百,話就說在明處。你說是不是呢?”裴大年點頭不止,直說朱懷鏡講義氣,這樣的朋友值得交。他奉承了一會兒朱懷鏡,突然湊過頭來,神秘兮兮地說:“我不知你覺得方明遠這人如何?”朱懷鏡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聽這口氣,像是有什麼話說,就不置可否,隻問:“你同他交道多嗎?”裴大年大搖其頭,說:“我同他打交道也算多了。說實話,這人不太夠朋友。我隻對你說,上次皮市長兒子要出國留學,我們幾個人去意思一下。他說手頭緊,問我借一萬塊錢。我說萬把塊錢在我這裏還說借?拿去吧。我馬上給了他一萬。朋友嘛,何必這麼小氣?可過不了幾天,我有急事要找皮市長,請他幫忙聯係一下。他說皮市長很忙,晚上開常務會。我想領導忙,就遲一天吧。第二天我聽一位朋友講,那天晚上皮市長根本就沒開會,同我那位朋友他們幾個人在荊園八號樓打麻將。他這就太不夠朋友了嘛!我想,你就是邀我一起去打打麻將,不是我說得難聽,你讓我輸個幾萬我也是輸得起的嘛。我後來就不找他了,自己直接上皮市長家。王姨熱情,讓我就在家裏等著,一直等到皮市長回家!”朱懷鏡不便說方明遠什麼,隻得應付幾句:“皮市長兩口子都很好,對我們不錯。”他想方明遠是個很老練的人,隻怕早就看出裴大年嘴巴子不緊,怎敢帶他去同皮市長搓麻將?想到這一層,他又玩笑道:“貝兄,我話是說明了,這一萬塊錢是讚助,沒有還的啊!”裴大年忙擺手,說:“朱處長說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