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 後記:我為什麼寫《國家榮譽》(2 / 2)

在如此沉重的精神壓力下,王亞洲仍不放棄當一個好警察的信念令我感動。

離開澤普後,我到了和田。在那裏,我又一次感動了,這一次,感動我的不是一個英雄,而是一個群體。

二〇〇一年秋天,和田地區曾發生過二十餘名暴力恐怖分子在沙漠腹地秘密習武的事。當時,某鄉派出所的兩名民警帶著幾個鄉幹部去沙漠裏找人,結果雙方在沙漠裏發生了槍戰,兩名民警寡不敵眾,先是被打昏抓了起來,後來見機逃離虎口。兩位迷了路的警察分別於三天三夜和四天四夜之後走出浩渺的大沙漠,贏得了第二次生命。

我是懷著極大的尊敬和同情去見那兩位民警的。其中那位叫艾力的年輕人,在炎熱的夏天卻捂著厚厚的秋褲,而且在關節處戴著護膝。他說天氣稍有變化,他全身的骨頭都疼。我問他以後怎麼生活呀?他笑著說,又不是我一個人受傷,我能忍受。另一位叫艾則孜的年輕人,短短的兩百米路程竟走了一個小時,因為他從沙漠裏逃出來時雙腳已經凍壞,以致右腳趾被鋸掉,隻剩下腳後跟。所以,現在每走幾步路,腳後跟都磨得生疼。我想,作為一個有著生存權的人,他們在走出沙漠的一瞬間,是強者。但今後的生活一點一滴該是多麼不容易啊。

在和田地區,我還見到一個又高又壯的英俊小夥子阿不都米吉提,他與一名恐怖分子頭目進行肉搏時,對方朝他開了三槍,他已經全身是血了,仍死死抱住對手的雙腿,並且最終製服了對手。後來,那個恐怖組織頭目在被槍斃之前惟一的要求是,要見見那個被他開了三槍都還活著的警察,他說他隻想當麵稱讚那個小夥子,他真棒!我問阿不都米吉提,是否想過離開警察隊伍?他用並不流利的普通話對我說:“不能,離開這支隊伍,我就找不到榮譽感了。”

回到烏魯木齊後,我采訪了一九九二年發生在昆侖山那場戰鬥的主要參與者黃亞波。他回憶那場戰鬥的殘酷性時說,當時七名暴力恐怖分子進了昆侖山企圖越境潛逃。公安廳長親自飛到昆侖山的“麻紮”兵站設立了臨時指揮部。要打仗就要有人犧牲。在組成一支十六人的“敢死隊”之前,廳長看著黃亞波的眼睛問在座的幾十名隊員:“亞波,你看誰進山合適?”黃亞波沉默了,整個會場沉默了整整五分鍾。之後,廳長又一字一頓地問道:“亞波,你看誰進山合適?”這次,黃亞波一字一頓地回答“:我——合——適!”

就這樣,一支十六人的“敢死隊”成立了。在進山之前,敢死隊員們都寫了遺書,隻有一名叫買買提明的隊員沒寫。有人問:“買買,你有什麼要求?”他說:“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屍體拖回來,別把我丟在山裏讓狼吃了。”還有一名新隊員臨出發之前,對他的戰友說:“別忘了我!”

我想,敢死隊員們在生與死的關頭體現出來的大無畏的英雄主義氣概深深感動著我,作為他們的同行,我怎能忽略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形勢嚴峻的反恐怖戰鬥呢?怎麼能忘記這些為了內地的安寧,為了祖國的平靜而浴血奮戰的英雄警察們呢?所有這些可親可敬的人,這些默默無聞的無名英雄們都成了我小說中的人物。

惟有在新疆,我的靈魂一次次得到淨化;惟有在新疆,我才能找到最本真的質樸、親切、熱情、溫暖、無私和寬廣;惟有在新疆,我看見了真正的戰場和英雄;惟有在新疆,我看到了各族女子們掩飾不住的美麗、勤勞和善良,我歡樂著她們的歡樂,擔憂著她們的擔憂;惟有在新疆,我看到了自己的光榮和夢想。人生苦短,許多人在生命結束時,都沒能分清他要什麼。所幸的是,我分清了:我要在新疆行走的感覺;我要英雄主義的情懷托起我生命的底座。我想,這部小說不是我一個人完成的,它凝結著許許多多關注新疆、熱愛和平的人們的智慧與期盼。

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夜晚,疆野無限寬闊,我懷念著小說中的那些英雄。我覺得,自從我踏入新疆那片熱土,我就永遠地成為了他們的一部分,並且努力使自己配得上他們的期望。在他們為國家利益浴血奮戰之際,我惟有寫出這些文字來慰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