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 篇難見的天池下(1 / 3)

第八篇難見的天池(下)

扭頭一看,是李鎮遠老師。“李老師早!”她趕緊問候。除了傳達室的王師傅,這是回校之後碰到的第一個人,而且是劍之鋒的班主任。她從內心感到親切。

李鎮遠,手裏端著臉盆,盆裏放著香皂和牙杯。剛從洗臉室出來往宿舍走,正好碰上了藍心月。“你來一下!”他沒多說,把藍心月叫到了他的房間。

“這是錄取名單。”等藍心月坐下後,李鎮遠從抽屜裏拿出了一份材料,放在桌上說。“今年咱們學校考的不算好,雖然升學率達到了百分之七十八,但一類學校太少,隻有八個。劍之鋒到了北大哲學係,劍芝瑛到了北京醫學院,其他人的情況,你看表吧。這是紙和筆,上麵有家庭地址,想記什麼記上點,以後好聯係。對了,劍之鋒昨天下午剛走。他好像在等什麼人,每天早上跑完步,就在學校轉。昨天下午三點給我告的別,之後就走了。傻姑娘,別犯傻!要抓緊,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一個月的時間都耗過去了,還有十幾天,人家就要去北京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都什麼年代了,這點自由都沒有,那還行!”

李鎮遠語無倫次地說著,可句句都叩動著藍心月的心弦。

李鎮遠是幹什麼的?那是老師,那是一個全部身心都撲在學生身上的老師。學生有什麼動靜,有什麼心事,哪能逃出他的眼睛。劍之鋒和藍心月的事,學校都傳遍了,他能不知道?他不是不知道,隻是不說而已。不是不說,是不到時候。在校期間,是不能說的。那怎麼說?不讓倆人好,那明擺著是開玩笑。同意倆人好,還在上中學,的確是太早。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說。

不說並不等於不關心。劍之鋒的事,他怎能不關心?再說那藍心月,一個清純無邪的女孩子,不知為什麼,從高三後學期開始,鬱鬱寡歡,心事重重,好像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李鎮遠借著畢業生政審的機會,到海原鐵路技校了解過藍青林的情況,還與趙竹君聊過多次。事情的原委摸了個十之七八,可他卻沒有權力過問,隻是向趙竹君發過一次感歎:“你的那位姐夫,真是一個老糊塗!”

藍心月從李鎮遠宿舍出來,心裏好感激。李老師真好,好像什麼都知道,還讓我抓緊。之鋒,你晚走一天該多好!不對,不能怨他!要是我不走,要是我早回來,要是昨天一到學校就找他,興許就能和他說上話。可現在,一切都晚了。怎麼辦?往他家寫信?好像不太好。信寄到家裏,誰都可能拆,怎麼好寫那些話?要不,先給劍芝瑛寫封信。對!拉著劍芝瑛,劍之鋒就丟不了。

一九六三年八月三十日,在海平開往北京的列車上,劍之鋒和劍芝瑛麵對麵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綠樹和田野像賽跑一樣,向列車的後方馳去。從窗戶縫隙中灌進來的風,吹拂著劍之鋒的頭發,驅散著車廂中的熱氣。咣當當,咣當當,那運行的節奏,你說像歡唱,那就是歡唱,你說像哀鳴,那就是哀鳴,全要看你自己的心情。

在這樣的日期,坐在這種車廂中,大都是高校的學生。九月一日開學,學子們從四麵八方返回學校,帶著離別家鄉的絲絲哀傷,更多的卻是融入首都的驕傲和豪情。特別是新生,那就更加一等。

和劍之鋒、劍芝瑛同座的兩個女孩子,是同學,也是新生。一個考上了北京鐵道學院,一個考上了北京河北師範學院。都很亢奮,都很健談,話多得要命。那個愉快勁,那種幸福感,說在嘴上,笑在臉上。引得劍芝瑛話也多了起來。

“你們倆也是新生?”劍芝瑛旁邊的女孩子,指了指劍之鋒,問劍芝瑛。她實在憋不住了。你想,她已經和對座的同學聊了半天了,可坐在窗戶跟前的這一男一女,卻一言不發。不但不參與她倆的談話,而且他們自己也很少交談。男的靠著窗戶想心事,女的凝視著男的,抿著嘴笑。這多掃興呀!不行,她要打開這個局麵。

“是的。”劍芝瑛扭過臉來笑笑,很友好,很有禮貌地回答。

“哪個學校?”一個合乎邏輯的問題跟著而來。

“我是北京醫學院,他是北大。”

“啊!太讓人羨慕了!我們連想都不敢想。人生都是一輩子,可是能有幾個上北大?要是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可他為什麼愁眉苦臉得?”

“他是個傻子,不知道人間幸福是什麼。”往日,劍之鋒是何等蕭灑,還輪上那個小姑娘嘰嘰喳喳,早就雲裏來霧裏去,把她們說暈了。可現在,他沒心情。你看,連不怎麼愛說話的妹妹,也調侃開了他。

劍之鋒看了堂妹一眼,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啊傻子!傻子怎麼還能考上北大?”那個女孩子說完後,自己先笑了。笑自己沒聽懂對方是在說笑話。之後跟著問,“你倆是同學?”

劍芝瑛點點頭。

“你倆是朋友?”刨根究底,步步緊逼。你想,同學之間,說對方是傻子,非有親密關係不可。

劍芝瑛笑了,說:“我堂哥。”

“啊!兄妹兩個,雙雙進京,雙雙上大學,雙雙入全國最高學府,天下還有這種事?你們家也太神了吧!”說完,轉向了劍之鋒,“哎!我說大男生,失魂落魄的樣子。是不是失戀了?”

一句話,逗得連劍芝瑛都大笑起來。她沒想到,天下女流,還有這樣心直口快的主兒?真有意思!

“天下好女孩兒有的是,因為一個人,就傷心成這個樣子,不像個男子漢!過一段時間,我到學校給你介紹一個。師範學院的女生多的是,還怕給你找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那女孩子還在繼續說著。也不管劍之鋒的感受,也不管劍之鋒的反應。

這些天來,劍之鋒鬱悶得很。在他整個腦海裏,隻有一個大大的頭像,他的藍心月。怎麼搞的,活靈活現的一個人,就這樣消失了?誰說消失了?堂妹早就告訴他,人家的爸爸把她領走了。可是領走了還可以再回來的呀!為什麼一個月了,也不回來?他想不通。想不通就使勁想。你說能不走神嗎?

有意思的是劍芝瑛。按以往的性情說,三哥的心情往往牽動著她的心。三哥高興了,她也會跟著高興;三哥不高興了,她也高興不起來。可現在卻不是這樣。三哥鬱鬱寡歡,她不但不勸,反而在旁邊欣賞他,調侃他,眼睛看著他,抿著嘴笑他。這種變化,連劍之鋒也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