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相國等諸位重臣,已在殿外候旨。”
石敬瑭點了點頭:“宣!”
太監出去時,石敬瑭目視桑維翰。
桑維翰道:“陛下放心,此事必然可成!”
石敬瑭點了點頭。
契丹要送回燕雲十六州,這是好事。但契丹要石晉出兵,這又是為難事。石敬瑭幾乎已經可以想見包括馮道在內等重臣必然會激烈反對。
因此石敬瑭雖然對燕雲十六州垂涎萬分,卻還是拖了好幾日,直到桑維翰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這才召集馮道等人商議。
這個“萬全之策”說起來很簡單,就是瞞天過海。天,不是頭頂這片天,而是手底下的這片天,他要告訴臣下:契丹震於中國之威,再加上朕對之曉以大義,耶律德光已準備獻回燕雲十六州。
至於出兵天策雲雲,石敬瑭並沒有打算說。
這會是一個讓人不敢相信的謊言,但隻要契丹最後真的交還了燕雲十六州,那就不是謊言了。
然後為了接管燕雲,勢必要派遣兵馬這是必然之事,關係國家大局,就算要窮搜國力,馮道也不會反對沒法反對!
至於兵馬北上之後,是為了收回燕雲防備契丹,還是威脅天策暗助大遼,那就看石敬瑭存乎一心了。
有好久,石敬瑭沒對桑維翰產生好的感覺了。直到此刻,他才又對自己的這位智囊重新產生了信任。
魯嘉陵是安西四鎮中,郭楊魯鄭的後人,雖不是在楊定國跟前長大,但楊定國對四姓傳統有著極深的感情,一直自覺地將鄭渭魯嘉陵當作晚輩,而且正由於魯鄭二姓因曆史原因沒能與郭楊一起,導致楊定國對他們又帶有一種報償性的愛護,如果大街上郭楊子弟和魯鄭子弟打架,楊定國一定會偏向魯鄭子弟。
這時魯嘉陵開了口,楊定國雖然不是很滿意,卻也是哼了之後就沒繼續打擊。
張邁又問慕容春華道:“漠北那邊,有什麼新消息傳來沒有?”
漠北與河西相隔萬裏,道路迂回,一個消息的傳遞常以月計,更別說過去幾個月正當寒冬,有很長一段時間風雪封路,正因如此,當初楊易領命之後,張邁就授予了他臨事決斷的大權,相應的,漠北方麵對傳回中樞的奏報也就更加謹慎,對於一些還不夠確切的消息一般不會貿然發回,以免誤導了中樞的決策而產生難以挽回的後果。
慕容春華道:“楊將軍並未有動搖之意。”
張邁點了點頭,至此軍方各派的意見已算明晰。
魯嘉陵其實也是有些傾向於外交斡旋的,問道:“薛複將軍那邊是什麼意見?”
範質剛才隻說了薛複奏報的客觀內容,尚未講薛複的立場。
張邁左手捏了捏薛複的密信,道:“薛將軍的意思,是認為這次的和議不能粗暴拒絕,要加以利用。”
魯嘉陵道:“如何利用?”
張邁笑道:“如何利用,這是你的事情吧?”
魯嘉陵一陣愕然,自嘲而笑。屋裏文武群臣一時都笑了起來,氛圍便緩和了不少。
張邁道:“其實這次除了契丹,洛陽那邊,也還有一份密報送來,文素,你將密報念出來,密報的來源就不用說了。”
範質有近乎過目不忘的本事,當下將密報的內容,隱去與消息來源地說了。
聽說契丹竟然又要將燕雲讓給石敬瑭,郭威皺起了眉頭,楊光遠和安審琦目目相覷,慕容春華等甚為不恥,楊定國怒道:“兩麵三刀!”
曹元忠道:“元帥,這份密報的來源可疑信任麼?”
對於這份密保,魯嘉陵那裏也有一份副本,他剛才就是為此而來,這時說道:“密報來源者,暫時還在考察期,難保是否信任。但此密保的內容,很快就不會是秘密了,若是情報屬假,此人便是自絕於我大唐,以此推斷,此密保的可信度極高。”
韓德樞這份密報的意義,不在於泄露秘密本身,而在於能讓天策唐軍提前知道消息,在決策時間上有不小的意義,單以此而論,天策就得為他記上一功。
鄭渭一直沒開口,他主理的是政務,不是軍務,不過以他的地位和與張邁的關係,在這件屋子中說話會更加隨意,不像範質、安審琦般有過多的顧忌,這時說道:“這樣的大事,石敬瑭一定會知會群臣,若他決定接受更是會大肆宣揚,甚至在耶律屋質到達時,或者在我們還與契丹談判之時,洛陽那邊就會有消息從公開渠道中傳來,所以這件事情,不是陰謀,是陽謀!契丹此次是貨賣兩家,誰先出價,誰就先得。”
楊定國怒道:“國家大事,豈是商賈!豈能如此!契丹胡奴,毫無信義可言!”
鄭渭笑了笑,道:“在我看來,也沒什麼不同。”他是商人子弟出身,與楊定國這樣的老派人物大是不同。
楊定國哼道:“總而言之,老夫不信這幫胡虜!”
在場眾人一大半身上都是混血血統,就是楊家,身居西域數代,要說能保持漢家純正血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雖然大家都以唐人自居,但會這麼大聲地把“胡虜”二字叫出來的,也就楊定國了。
隻有範質是大名範氏子弟,族係醇正,魏仁浦深受儒家思想根植,聽楊定國在胡漢問題上義正言辭,忽然起了認同之感,剛才受楊定國的非難而產生而不快一掃而空。
鄭渭道:“就算契丹沒派人去洛陽,難道我們就能信他們?我們不信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我們。但國家相交,因利而行。若是彼此有利,世仇也未必不能暫時握手。”
張邁皺眉道:“你是主張和談?”眼前的鄭渭與別人不同,張邁對他的信任幾不在楊易之下,這種信任不止是在人品、感情上,更是在能力與意趣上。張邁作為一個來自商業力量大行其道的現代人,與出身商業世家又有較高文化素養的鄭渭最後共同語言,邁哥與楊易的感情,是在一場場生死大戰中建立起來的,而與鄭渭之間則是彼此相投,是另一種親密無間。
鄭渭道:“你心中的戰略意圖我也了解一二,不過畢竟十分行險,就算勝利也有破國之危險,為爭勝利彼此破國,不是好事。有些事情,快了並不見得就是好事。”
張邁道:“但有些事情,今日延緩一時,就得慢上十年。”
“但事情若最終能成,慢上一慢,也許成算更大。”
“事情一拖,變數就多。今日有七八成把握的事情,到了數年之後,未必把握就會增加,興許成算反而減少也難說。越無把握越是拖延,越是謀算越怕冒險,明日複明日,明年複明年,我輩不行交給兒子,兒子不行交給孫子,不停交給後代,最後就是不了了之!”
張邁想起另一個時空遲遲不敢決斷的國土一統,道:“無論契丹還是中原,都有能人在的,我們的思維契丹已在習慣,我們的優勢其實正在削弱,現在說到國力我們或許正處在最衰疲的穀底,但契丹、石敬瑭也同樣是在穀底,而我們的軍心士氣卻在最旺盛的頂峰,契丹、石敬瑭在這方麵卻還沉迷於深淵之中,一旦緩和下來,國力的恢複是三家一起恢複,而我們高漲的士氣卻不可能一直維持在巔峰狀態,勢必要慢慢回落到平常,契丹與石敬瑭則會觸底反彈、舔傷恢複,如此我們就會喪失我們最大的優勢,所以拖延下去,對我們未必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