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榮冷冷道:“若要屈膝,當初洛陽投降的時候,我也跟著跑見張邁了,不會等到今天!哼,範延光的前車之鑒才多遠?我不會那麼蠢去重蹈他的覆轍的!太原可以城破,數萬大軍寧可戰死,但絕不投降!”
藥元福沒有再說什麼,下了城樓。
城樓下,等候著十幾個將領,看見藥元福下來,紛紛以眼神詢問。
藥元福搖了搖頭:“安將軍說,太原可以城破,大軍寧可戰死,但絕不投降!”
所有將領的臉色都變了!一些人咬牙切齒,一些人連聲冷哼!
“太原城破……大軍戰死……他要死,為什麼要拉著大家一起!”
“契丹都輸了,十幾萬大軍轉眼間灰飛煙滅,我們算什麼!”
“他這是瘋了啊!”
“藥將軍,安將軍瘋了,你可得給我們做主,替大家爭一條活路啊!”
藥元福看著群情激動的諸將,淡淡地說道:“活路,不是我為大夥兒爭,得是大夥兒自己爭。”
諸將麵麵相覷,隨機有人道:“我等明白了!從現在起,隻要能有一條活路,其它但聽藥將軍吩咐!”
太原的燈火漸漸熄滅,看著這座漸漸黑暗、也漸漸不屬於自己的城市,安重榮累了,酒勁上來,他也慢慢閉上了眼睛然而,他隨機猛然睜開了雙眼,雙手揮舞,巨口張開,神色淒厲因為有人忽然間用一條繩子勒住了他的脖子,死命地勒緊!
安重榮要說話,說不了話,掙紮著,卻隻能掙紮著,他抓向脖子,卻拉不開繩索,他要抓背後的人,卻什麼都撈不到,甚至就是想轉頭看一眼誰要殺他也做不到!終於他的手腳漸漸無力,舌頭凸出,胸腔最後一點氧氣都耗盡後,人也漸漸地軟了下去。
這個曾經叱吒一路的軍雄,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掉了。
等到他整個人都僵硬了,他身後的兩個小兵才放下了繩子。
“死透了吧?”其中一個說。
“透了,透得不能再透了。”
“哈,那就好了!這家夥,竟然說要對抗唐軍,還要大夥兒跟他去戰死,真是……變文說那叫什麼病來著?”
“神經病!”
“哈,對,真是神經病!”
天策十一年,九月初。
李守貞抵達幽州,和他一起到達的,還有安重榮的首級。
大將藥元福代表河東軍民,宣布放棄割據,請中央派遣軍官接掌河東軍防,派遣官員接掌河東政務,太原真正地並入天策大唐,河東和平統一。
當秋天踏入第二個月,述律平最後一絲希望也泯滅了。
耶律李胡就像被抽調了背脊骨的廢物,被綁在大旗杆上推到了遼陽城下,看到攝政王的挫樣,城內契丹士兵最後一絲士氣也全部消失了
述律平無比憤怒。
她的思維十分契丹,痛恨漢人,但並不為漢人今天的作為而憤怒她認為這是應該的!可是她所疼愛的幼子不應該如此啊!就算被俘虜了,被綁在旗杆上,也應該挺直背脊才是然而沒有!
這讓述律平無比痛心!她必須承認,她錯了,真的錯了!是她的錯誤,毀滅了契丹最後的一點希望。
躲在府邸中不出來的韓延徽,又派人送來了勸降表,述律平看也不看就撕得粉碎。對這個“忘恩負義”的“漢家老狗”,述律平如今就是要殺他也有心無力了城內有一派人保護著他呢。
現在城外的唐軍沒有發動最後的強行攻擊,不是因為不能,而是因為還在等待。
據說,張邁希望盡量完整地得到這座契丹花了偌大功夫修建好的東北第一城,所以在萬無一失的情況下,給了城內守軍一點時間。這點時間,讓城內沒打算殉國的各派勢力有了一個希望,也使得這座城市的易手在不以軍事手段而以政治手段解決變成可能。
唐軍沒有攻城,但述律平卻已經明顯感到自己在逐漸失去對這座城市的控製。
孤城是可以守護的隻要城內的軍民對未來還有一絲希望。但現在希望已經徹底斷絕,剩下的契丹人還能如何呢?
暗夜之中,述律平抱著孫子,哭了又哭。耶律朔古站在她身邊歎著長氣。
述律平和耶律朔古都忽然覺得,察割是對的。
人真的很奇怪,北派的察割,臨死之前認為南派是對的,而南派的耶律朔古和調和派的述律平,這會卻認為北派是對的。
“當初,就不該親近那些不可信任的漢人,以至於削弱了我們的心誌!”
“我們還有機會的,太皇太後!”耶律朔古說:“契丹本來就起於邊北蠻荒之地,現在我們雖然失去了所有肥沃的土地,但隻要留下一線血脈,複興就有機會!”
“複興?”
“是!回到邊緣蠻荒之地,喚醒族人的蠻荒之血,等待下一次漢人衰弱的機會任何民族都不可能長盛不衰,漢人也一樣!所以我們總有機會的!”
當天晚上,耶律朔古以五千胡騎突圍,從圍城最薄弱的東麵打開了一個缺口,所有的老弱、輜重全部不帶,隻帶走了作為精神寄托的太皇太後述律平和小皇帝耶律璟,逃往混同江流域。
唐軍出乎意料地竟然沒有窮追不舍,楊信對高行周道:“北麵還有等候他們的人在,我們進城吧。”
有韓延徽的配合,唐軍對遼陽府的接手得無比順利,長年的戰爭使得契丹的青壯年人口大量死亡,加上幽薊移民,大大改變了東北的人口構成,在將遼陽府那些以往高高在上的契丹老爺們貶為奴隸之後,這座城市一轉眼就變成了一座“徹底漢化”的城市。
隨著免稅令的頒布,隨著遼南漢民的回歸家園,遼河流域迅速穩定下來,在秋收之後,便形成了一片以遼陽為區域政治中心、以遼津為海貿商業中心的東北漢土,派駐東北的駐軍完全不需要再從關內輸送糧秣,第二年就可以實現就地補給了。
遼南正在發生的變化,述律平是沒機會看到了,數千契丹惶惶北奔,還沒到達混同江流域,就發現前無去路。
隨著東北局勢的急轉而下,遼國在整個遼東的防線變得處處都是漏洞,柴榮和耶律安摶趁機突破遼軍在北麵的防禦點,但他們沒有南下與三大將會師,而是轉而北上,占領了混同江流域。
逃出遼陽數百裏後,耶律朔古才得到消息,但這時述律平再沒有震驚她對一切的噩耗都已經麻木了。
“耶律安摶……他之前不是暗中投靠我大遼了麼?”
“那多半也是假的。”耶律朔古說:“就算是真的,形勢如此,他肯定也投靠回去了。這種人,怎麼可能相信他會忠貞!”
“也就是說,連我們的歸路都斬斷了麼?”述律平苦笑道。
耶律朔古咬著牙道:“原定的目標是去不了了,但我們可以繞道到混同江的下遊去,那裏是唐人現在也還沒能到達的領域。”
“你是說,五國部和東海女直那裏?”述律平道:“如果大遼仍然強盛,五國部與女直自然是順服我們的,但現在……隻怕他們會斬了我們的頭顱去進獻新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