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號人在哭,前麵就是一片親人的墳地,下麵埋著的那些人,就在兩天之前還活生生的和自己生活在一起。這個場麵根本不需要任何渲染或者什麼煽情的言詞,任何人處在其中都會忍不住的悲從心生,蕭庭的眼眶漸漸的朦朧起來,淚腺一下子就濕潤了。
望著頭頂的星空,蕭庭的腔子裏有一股氣橫衝直撞,小時候和一個關中老頭學過的老秦腔,直接從胸膛裏吼出來。
“恨蒼天你殺人也不睜眼,對孤墳訴衷腸珠淚不幹……因甚事哭死孝袍套,為隻三十載恩情難拋……”
悲愴蒼涼的秦腔是用腔子吼出來的,像炸雷,像鬼哭神嚎,像招魂,在漢中大地上響起。詞雖悲,但調子不哀,不像哭喪,反而像是怒吼。
秦腔狠,秦腔辣,秦腔悲,關中漢子千年來經曆的苦難太多,關中人的秦腔,沒有南歌軟綿溫柔,也不如北曲肅穆威嚴,他們習慣用粗狂的腔調,向天呐喊!哀悼親人的苦詞,被唱出了彪悍不屈的味道。
他們不是在哭喪,是問天,是在質問,甚至是在向天發出挑戰!
不知道誰先跟了一嗓子,緊接著一聲接著一聲,活著的人,不管男女老幼,有一個算一個,隨著蕭庭,仰天吼出老秦腔。在天威麵前,臥牛村活著的人沒有被壓倒,而是仰天發出了漢中人最不屈的怒吼。
蕭庭拉著蕭淑慎,站在蕭獵戶的墳前,手裏拿了塊樺木,兩尺多長,半尺寬,一麵已經用小刀子銷的平平的,另一麵實際就是半截木頭。蕭庭下午吩咐人去砍樹,每一截樹幹從中劈成對半的兩塊,中間那一麵稍微打磨平整。村裏還活著的家庭每家一塊,在上麵寫上故去親人的名字,這就是墓碑。
蕭庭實在用不好毛筆,寫出來的字跟被雷劈過一樣,還好蕭淑慎從小讀書,一筆字寫得頗為娟秀,就讓她為蕭獵戶一家寫了墓碑。落款的時候,蕭庭讓蕭淑慎寫上:孝女蕭氏淑慎,孝子蕭氏定。
“就這麼寫,蕭伯伯和大郎他們不在了,我就是你哥,淑慎你記住了,這輩子我都是你哥。”沒有蕭獵戶自己說不定早死了,就算不死也要喂了狼,蕭庭願意為他當一回孝子。
墓碑立起來了,墳地上像是多了一片小小的森林,蕭庭抬頭望著天空,大唐的夜空特別幹淨,天上好多星星在閃,像是那些故去的人,在天上看著活著的人。
牛老漢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蕭庭跟前,一言不發的跪下了,後麵接二連三的有人跪倒,烏泱泱的一片。
“這是作甚,老爺子你要折死我啊!”蕭庭去扶老漢,老頭子根本不肯站起來,人太多了,扶都扶不過來。
牛老漢一甩手,“老漢活了六十年,經過好幾場大災,哪次都要大把大把的死人,唯獨這一次,除了地龍來的時候,之後全村不要說死人,就是傷的都沒一個。這都是托小郎君的福,小郎君是臥牛村的救星,老漢帶著臥牛村還活著的人,給小郎君磕頭了。”
蕭庭沙啞著嗓子,回頭指著墳地,眼眶發紅一字一句的說:“鄉黨們都起來,你們不要跪我,我伯伯嬸子我兄弟就躺在前麵地下,我也是臥牛村的人啊!”
從這一刻開始,蕭庭知道自己終於成了一個真正的唐人,大唐長安朝東五十六裏外臥牛村,一個唱秦腔的唐人。雖然他還有這一千多年後的靈魂和思想,但他就是知道,自己已經離不開這個世界,已經徹底的融入了這個世界。眼前的人,是自己患難的鄉親,身邊的小女孩,是自己血脈相連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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