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記憶的最深處,往事像風,呼嘯而來。
無以計數的絲帶像月光飛舞,我看到前塵之事如雲煙,它們在我眼前飛過,快速地飛過。
來不及仔細分辨,亦無需刻意理解,那些快樂的悲傷的,動蕩的寧靜的過往,在轉瞬之間,已經像電影片斷般在我的眼前浮現,在腦海中反複演練,最後再化作深入骨血的記憶,緩緩流淌進我的心底。
從此,我的魂魄,應該與從前不一樣了吧?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歎息,不期然地發覺,自己臉上竟有兩道熱淚,而嘴角則有一絲鹹澀。
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流淚的,已經記不起來了。也許是再一次看見我們的相遇?也許是再一次記起他的犧牲?又也許,僅僅是看到他為我跪在長樂宮外的秋雨裏。
雨水打濕他藏青色的朝服,他的臉色發青,而背卻挺得筆直。那一次,是他為重病的我取朝天珠。
他為我付出太多,多到我無法理解。我不明白,為什麼前世裏那隻懵懂不開竅的小狐狸,竟然能得到他如許的深情?竟然為我阻擋欲魔,竟然為我丟掉性命,竟然為我墮入魔道。至於後來的青翎,那個被困於白界的青翎,應該就是墮入魔道之後的他吧?那麼,在我被遙淵用鴉羽刺死之後,青翎和無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他們兩個同時被困在了白界裏,甚至三百年也走不出去?
我望著身側的青翎,這個黑衣黑發的男子此刻仍陪在我身邊,與我一同感受前世的記憶。牽著他溫熱的手,我忽然對上天生出了無限的感激,幸好,這一世,我還可以再遇見他。
如果沒有遇見他,我恐怕再也記不起自己的前世,再也記不起他對我的好。那樣的話,我此生該有多麼的遺憾啊!
絲帶的白光逐漸消散,那些承載了青翎記憶的月光又恢複了原樣,在寂白的空間裏四處飛舞。青翎側眸看著我,黑色的眼睛裏有我看不見底的深情。
無需言語,我們已經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所以就這麼執手相望,相顧無言。
最後,是青翎率先打破了空間的寂靜,抬手幫我拭過臉上的淚水:“阿嫵,別哭。”
心防在那一刻決堤,我立刻和身撲前,吊住他的脖子號啕大哭!
青翎,你愛我那麼多,我卻早早地離開了你,你獨自呆在白界三百年,可曾覺得寂寞?
想一想,心下更加酸楚,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青翎抬手抱住了我,他的手臂孔武有力,我把頭枕在他肩窩,哭得酣暢淋漓。
最後,他苦笑道:“阿嫵,你上輩子可沒有過這麼多的眼淚。”
我一下子就止住了哭泣。心想,煞風景的人也不止我一個。
真好,這種感覺真好。
我哭得有些累了,於是和青翎在這個空白的世界裏坐了下來。其實我也可以選擇此時離開他的身體的,因為我想要的記憶都已經找了回來。但是,此時難得的能與心愛的人合二為一,我甚至可以進入他的身體裏……嗯,負距離的接觸,這種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