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一瞅他把小姑娘護得那麼緊,掩嘴一笑,再看那簽又拉下臉說:“如果這姑娘是你的小情人,怕這段姻緣太坎坷,如果不是,還好說。”
燕晗嗤笑了:“為毛是了我的小情人,就會坎坷,我求姻緣,又不求人。”
阿叔列開紙條指了指:“瞧,這詩褂裏又是眼前人,又是明夕陌路的字眼。”抬頭看了他們一眼,要笑不笑:“怎麼不難?”
山木有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前麵是無妄的暗戀,後麵卻是無緣無份的陌路,所以就變成了,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恩心聽了,一時間腦中嗡嗡作響,左耳的助聽器又傳來陣陣耳鳴,手指尖微微顫抖。
忽然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從外到內,平複了她的心靈。
抬起頭,是燕晗沒肝沒肺的笑臉,猶如一隻強而有力的手,一把將她從自卑的海洋裏拉了起來。
“不過是一張簽,我求簽的時候還想著怎麼料理家裏的那幾塊羊肉呢。”燕晗漫隨無意的笑,一手還在她肩膀上掐著,微微的疼,卻恰到好處。
嗯,恩心記得宋朗說,前幾天宋爺爺的戰友從新疆那邊帶來幾隻羔羊肉,於是往各家送了一份,他知道恩心被……送出恩家,所以特地也撥了一份給她。
燕晗說:“所以,這簽不作數。”轉頭對阿叔擺手說:“大叔啊,我看這種神神兜兜的事也較不得真,您以後要是失業了,就來我們家,我給您謀一份好工作!給咱家自養的小豬圈看門!”
“得了!叔有手有腳牙口也好,用不著您晗少爺勞心勞肺給我找事做。”阿叔鼻子裏哼起,捏皺了那張紅色的紙丟一旁。
“快走!”燕晗在前邊喊,恩心猶豫片刻,跑回去撿起那張紅紙,小心翼翼地塞兜裏。
山木有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
心悅晗兮,你可知不知?
*
燕晗在佛堂裏兜了一圈,讓恩心替他拜佛。
可是,既然是虔誠的拜佛,又怎麼能讓別人替呢?
恩心自然不願意,買了許多香火塞他手裏。
“不拜,就是不拜,迷信!”燕晗都不正眼瞧她,乜著眸看她一眼,在廟堂裏大喊:“本大師是無神論者!什麼耶穌上帝,如來觀音,在我這裏統統都不作數,我的命運我自己掌握,誰也無法左右我!”
這姿態,像是囚犯即將被扣押入獄之前的宣言。
恩心黑線,又沒有人扣押你拘束你,幹嗎這樣豪言壯誌的。
可之後的種種事跡表明,是恩心這小丫頭太不諳熟世事了。
“燕晗,拜佛是要親自拜的,別人替的不作數。”
燕晗心裏埋汰,丫的臭蘑菇,老子剛才還替你拜了呢!你都不知道!
這話燕晗卻沒說出來,但也沒接香,揮了揮手說:“我不拜,你自己拜吧,記得要讓期末英語考的好一點。”
你個小壞蛋!專門戳人的軟肋!
恩心咬著嘴唇瞪他,可即便如此也無濟於事,誰讓她不是中心繁華大都市裏的孩子,從小就不接觸那種洋文單詞。
扭頭,對著如來的金像,恭恭敬敬的彎腰。
香火入鼎,開始祈禱。
可要祈禱些什麼?恩心忽然間迷惘了起來……
學業光明,事業高升,還是平步青雲,寶馬香車?
她偷偷睜開一隻眼,看了看在大堂裏轉悠的男人,時而懶散地坐在蒲團上休息,時而又站起來在佛像周圍轉來轉去,吐舌頭翻白眼,各種古靈精怪的表情。
特別逗,但又不失風雅,配得上他風華絕代的樣貌,也配得上他權貴顯赫的身份。
這樣優秀的男子,她一個平平庸庸的女兒,又如何說喜歡,又何談相配。
於是,隻能叩首。
求她今生所愛之人,媽媽,鈺斐,宋朗,外婆……還有燕晗,能在有生之年,平平安安,歲歲樂喜,最好永不分離。
*
離開的時候,卻突然下起了小雨,起初還是淅淅瀝瀝的,轉眼就成了瓢盆大雨,佛堂門前的地有一處凹下去,彙成了小小的池塘,許多人都出不去,鼓足勇氣許久,才淌著水走出去。
恩心倒是無所謂,小時候玩水玩慣了,讓她遊出去也無妨,但是燕晗這廝卻別扭,與其說別扭,不如說執拗,就是不肯出去。
燕晗看著外邊黑沉沉的天氣,對過小河流裏的水潮也漲了不少,翻出來的浪花能打到岸上,他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望著那漆黑的世界,眸子深深的,深深的沉了下去。
為什麼不肯出去?
恩心原本想問這句的,但是扭頭看見燕晗的眼神,一下子被怔住了。
這神情,帶著深深的恐懼,悲傷,無助,最後到達絕望,這是被人拋棄後的表情,被最親最愛的人背叛後,產生的某種後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