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該去哪裏等燕晗?
如果他回來找不到她,會不會因此而心急如焚?
但世間總有那麼一些奇妙的東西,會在不經意間被發現,比如加油站旁邊的糖果屋,又比如熱鬧豫園裏的小書店。
恩心皺眉著急的時候,轉身便看見這家書店,像是賣舊書的,櫥窗裏擺放著的一些書冊都陳古皺乏,甚至折了小角,斷了書梗。
書店的老板早已司空見慣豫園裏每日每夜的旅客和節目,安安靜靜旁若無人的翻著自己的報紙,光潔的頭顱和下垂胡須,像是早就不問紅塵。
“小姑娘要看書?”
“呃。”恩心驚嚇了須臾,回答:“我隨便看看。”
“左邊是國外的,右邊是國內的。”店長依舊盯著報紙看,嘴裏道:“古今中外都有,隨便看罷。”
他說話很像一位學者,又特別古老,像古董唱錄機一樣。恩心忍住笑,走到右邊的書籍大致瀏覽一番,搖了搖頭,許多是她很小的時候就讀過的書。於是,才移動到左邊,店長突然抬頭瞄她一眼:“小姑娘,讀書不能沒定性,要沉下心,好好呆在一個地方看一本書,看完一本,就是一種勝利。”
“我知道,阿叔。”恩心笑了笑,抬頭正望向正中,那是一本很陳舊的書籍,書頁已經泛黃到字都稀缺了。
恩心掂了掂腳尖,費了一番力才將它拿下來,看了一眼封麵,是《泰坦尼克號》的宣傳海報,這是一本電影書籍。恩心看過這部電影,對裏麵的情節了熟於心,但是這本書吸引她的,卻不是裏麵的劇情,而是這本書的後記。
書籍的作者或許亦是一名感性的女子,她在後記之中是以第一人稱,闡述了自己的生活和觀後感。
“我想我和羅絲之間是像玉藕一樣絲絲相連的。不同的是,在她的小情人死後,她嫁了人,我守了寡。
我時常看完電影後,會去看一眼後院裏的向日葵,那是我丈夫和我一起親手種的,而今距離他離開我已經有十年了,這一片向日葵我也荒廢了許久,奇異的是它越長越好,每每到了夏至,便向陽而生,亭亭如蓋。
它就像我的丈夫從未離開我一樣,堅定不移的守著我一輩子。
然後,我終於明白羅絲最後為什麼選擇回到海裏。
因為,如果是她,她一定會笑著說‘我不求同生,不求同死,但求有那麼一塊地方,有他,有我,不遠不近,能彼此看得見的距離就好。不論將來他娶什麼人,我嫁什麼人,直到黃土白骨,我會葬在他的身邊。’
因為,心有一座長生墳,葬著我的共墓人。”
……
恩心闔上了書,望著櫥窗外升起的月亮,無端的費了神傷。
一座墳,有你,有我,不遠不近,恰好能讓彼此相見的距離。
這樣的願望太美好,她有些舍不得將它拾起,所以她隻能拾起這本書,遞到老人麵前:“老板,你本書多少錢?”
*
出了書館後,外麵的天徹底暗了下來,而申城的星空,遠不如那些花天酒地的霓虹燈來的更為耀眼。
五顏六色的車燈照得周圍的人都是一個模樣的,花了恩心的眼睛,卡巴著眼睛大浪淘沙半天,突然身後蹦出個人:“在找燕晗?”
恩心一扭頭,吃了一驚:“裴翊?”
說實話,恩心對他的第一印象並不好,隻因她剛才看見了燕晗對他的態度,排斥、仇恨,甚至燕晗的左手在悄悄按著他的右手,可見他對裴翊的忍讓,和巨大的恐懼。
裴翊沒有表態,看見恩心手上的書便動手抽了出來,翻了一翻:“這是什麼?”
恩心皺眉拿回來:“你是不是有些沒禮貌?”
“什麼意思?”他沉下臉看她,這個與自己樣貌相似的女子。
“拿別人的東西,至少要詢問一下吧?”霓虹燈照在恩心臉上,襯托得她有些微慍,完全不見她原本和平美好的一麵,她說:“即便是燕晗,也不會如你這般。”
裴翊看的一愣,譏笑道:“你在奢望什麼?隻是為了一個和你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為了一個不相幹的這個人,連親人也無所謂了?“
“那又怎麼樣?”恩心很隨意的攤手,搖了搖頭,靜靜斂下眉眼:“我知道這些都是奢望,但是生命裏有那麼一個人值得我奢望一生,無比珍貴。”
何況,那些所謂的親人,有血緣的沒血緣的,還不如這個人,仿佛刻進骨頭裏那麼深。
“恩心!”
身後驟然插-進來的聲音,鎖著震怒,拔高了兩個調連名帶姓的喊她,震得她心裏一顫,扭頭就看見燕大師一張氣得扭曲的俊臉。
她啞然道:“你怎麼來了。”
他卻同時問:“你去哪兒了?”
恩心說:“找不到你,就去書館裏看了一會兒書。”
燕晗抬頭望了她身後的男人一眼,無視裴翊的冷笑,拉起她的手就紮進人群裏。
裴翊凝睇深深望著他們離開的身形一段時間,眼中滿是看不懂的深諳,方抬腳離去。
*
這幾天晚上,為了慶祝即將到來的春節,豫園裏連續放著煙花。
燕晗拉著恩心走了一路,卻很沉默。
他的手心很涼,像被海水泡過一般。
恩心這樣想,抬頭看見他挺拔的背影猶如一座高不見頂的雪山,偉岸、深邃、時而冷得冰涼,時而暖得不可自拔,有時候雙眼純真幹淨像一個天使,有時候卻好像有很多秘密,無法告訴她的秘密。
恩心想著,雪山就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頭問她:“喜不喜歡煙花?”
恩心的手在他掌心裏一跳,還沒作答,燕大師就秒懂了,在煙花盛放的一刹那,他在她背後捂住了她的耳朵,遮住了她的眼。
“有我在,恩心,有我在,沒什麼好怕的。”
她眼中慢慢濕潤,無奈的笑了笑,“你這個人為什麼好像很懂我的樣子,好像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而我,卻一直不太懂你,你的許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燕晗靠近她,用她聽得見的聲音喊出來:“我以後告訴你呀。”
“真的會告訴我?”
“會,全部都告訴你。”燕晗笑道:“阿心,問你個問題,如果有一天,我不能走路,不能說話,不能好好吃飯,像一個殘廢那樣,需要別人照顧才能活下去怎麼辦?”
“那就由我來照顧你。”恩心拉下他的雙手,忘記對煙花的恐懼,雙眼裏隻有關於這個男人的一切,眼神堅定的,如同她訴說的那樣:“燕晗,如果有那麼一天,就由我來照顧你,無怨無悔。”
燕晗笑了笑點頭,依舊是那樣漫不經心:“我隻是說如果,別那麼認真。”
他拉著她慢慢向移動,轉身又將那個雪山般冷的背影丟給她,人群的吵雜聲、煙花爆竹的喧嘩聲,不斷衝擊著耳膜,他小聲重複:“就算你願意,可我不願意,阿心。”
“我不願意,讓你孤苦伶仃,幸幸苦苦一輩子,隻是為了一個殘廢。”
“我想要你,此生幸福的被人捧在手掌心裏,一生無憂無慮。”
可惜,她卻聽不見。
多麼可惜。
作者有話要說:認識他以來,到現在*年了,亭子沒有談過戀愛,即便從大學畢業踏入崗位,認識過很多男生,也沒覺得有任何人可以比‘燕晗’更好。
我想,我不願意談戀愛,是覺得,世上沒有人能比他更好。
也覺得,是不願意這樣快讓另一個人占據心裏。
我想,我要活的比他久,在他死後買下他身旁的一塊地,不論他這輩子娶什麼人,我嫁什麼人,百年過後,我會葬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