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先生道:“從金陵酒肆門口到飲虹橋頭不過一百來步,加上典獄目力所及,什麼人能做到在短短一瞬間推李雲如下橋後即刻消失不見?”張士師道:“這個我也覺得不大可能。但我當時站的位置,在飲虹橋東北角,因橋高高拱起,倘若那人從西南橋頭溜走,我也是看不到的。”頓了頓,又道,“不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船上的漁夫定然瞧見了。”又說了那漁夫救人後迅疾離開的事。耿先生道:“或許他真看見了下手害李雲如之人,不願意惹事,所以才想盡快離開那裏。”張泌道:“嗯。無論怎樣,這應是個獨立事件,與李雲如在韓府中被害並無關係。”
張士師道:“僅僅因為韓府下毒案凶手的目標其實是韓熙載麼?”張泌知道兒子尚需多點撥,便詳細解釋道:“下毒的對象到底是誰,在沒有看到物證前,不應該過早結論。我所說的獨立事件,是說推李雲如下橋之人,肯定不是韓府下毒案的凶手。飲虹橋雖是老橋,但十分堅固,橋側護欄從橋頭到橋中漸漸升高,最高處一丈有餘,要將人越過護欄推下去並不容易,得有相當的臂力,女子難以做到,此人當是名孔武有力的男子。若他是因為李雲如不死又跟蹤到聚寶山繼續下手,以他白日敢當眾推人的膽量,何必費力下毒,隻需蹲在她院中,等她回來時偷襲她即可。”耿先生道:“張公說得有理,韓府地廣人稀,若是他伏擊殺死李雲如,隨便往哪個犄角旮旯一扔,說不定過個三五天都沒人能發現,對凶手更有利。何況毒藥一事,須得事先籌劃周詳,倉猝之間又去哪裏弄得到。”
三人議著種種可能性,一路不斷遇到趕去聚寶山看熱鬧的人,也有零星回來的人,說是韓府大門緊閉,除了看熱鬧的人,沒有任何其他可看。無論怎樣,自開寶元年國主李煜親往周府迎娶小周後,金陵已經許久沒有如此轟動全城的事了,人人渴望知道真相,以及真相背後的香豔風流故事。
到得聚寶山腳,大車停下,幾人下車。張士師向車夫付錢時,他竟推謝道:“聽了一路精彩故事,足夠抵得上車錢了。典獄,我就在這裏等你,你們回去還請坐我的車。”
車夫一路不發一言,車也趕得穩當,旁人以為他老實可靠,哪知道偷聽車內談話竟是津津有味。張士師幾人不禁又是驚訝又是苦笑,也不贅言,緊往山中而去。
還未到大門口,聽見前麵人聲嘈雜,稍走近些,就看見有不少人圍在韓府門口,一見到張士師幾人,嘩然道:“果真有官差來了!”一窩蜂地圍了上來。張士師已經有之前的經驗,忙道:“大夥兒想知道結果,就快些讓開,好讓我們進去。”果見人群潮水一樣向兩邊退開。旁邊還有人問道:“這不是崇真觀的耿觀主嗎?她怎麼也來了?”
走近大門,卻見上麵貼著四個大字:“擅入者殺。”一手漂亮的飛白書,筆力遒勁,凜凜生氣,有龍蛇戰鬥之象,正是韓熙載的筆跡。耿先生歎道:“這倒很似韓熙載的風格。”她直呼韓熙載的名字,毫不忌諱,似是與其人頗為熟稔。
三人剛剛登上台階,大門“呀”地一聲開了條縫,有人探出半邊腦袋來,叫道:“典獄君,快進來。”張士師見那人正是小布,不免大喜,忙上前問道:“小布你怎麼……”小布不由分說,一把將他拉進去,又將門縫開得大些,放張泌和耿先生進來後,又趕緊重新掩好門,這才道:“典獄君,你還能再來,實在太好了。”
原來今日一早就不斷有好事者來韓府打探。眼見人越來越多,還不斷有人爬上牆頭窺測內宅,韓熙載無奈下寫了那幾個字命人貼在門上,防止有人翻牆進來。這一招雖然出奇,倒是唬住了眾人。小布則奉命躲在門口監視門外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