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依一見到他,就覺頭疼無比。這個亦正亦邪,行事全不理世俗規法,武功偏高得出奇,一年總有兩三次會跑到本門找師父比武爭天下第一的武林怪傑,每每求戰不成,便以捉弄天蔭門弟子為樂,這次被他擋住,又不知要鬧出什麼事端來。

晴依心中叫苦,人卻已盈盈拜下:“天蔭門蘇晴依拜見楚先生。”

那男子散發披肩,袍袖翻飛,飄然有出塵之氣,在月下長笑:“用不著如此多禮,誰不知我楚狂人,是你們天蔭門的死對頭,我也受不起你的禮。”

晴依嫣然一笑:“楚先生才華蓋世,乃當世最最超卓的前輩,高風異行,一向令我們晚輩敬佩,先生當前,豈可不拜。”

楚狂人長嘯入雲,狂放之態盡露:“小妮子,你不必這樣拿禮來扣著我,我隻是不服天下人都說天蔭慕容天下第一,偏偏我屢次拜訪,你那師父就是不肯與我決生死,這天下第一的名聲,又如何令人心服。”

晴依盈盈微笑:“所謂的天下第一,不過是旁人瞎傳,天蔭門下從來沒人當真,家師也一向不曾以此自許,倒是楚先生當世高人,確當得起這第一之名。”

楚狂人縱聲長笑:“丫頭,我雖狂放,卻也不是無賴,倒也不必在這無人之處,逼你一個小丫頭承認我第一之名,隻是你師父不肯和我交手,我隻得找他門下的麻煩,我不便動武對付你一個晚輩,不過,如果你不能把我逼下樹,就休想再前進一步,到時,那老頭大壽之日,你這愛徒不能趕到,總也讓他失望一回。”

他語氣狂放,但一字字說來,竟震得葉動枝搖,風聲沉嘯,憾人心魄。

晴依卻隻管言笑晏晏:“先生這是容讓晚輩了,我不必動手,隻須等到先生腹饑,下樹尋找飲食,我豈不是就能過去了。”

楚狂人**樹梢風滿袖,笑聲卻把滿天夜風都壓了下去:“小丫頭,我武功已達辟穀之境,十日不食也是無礙,隻是就此耽擱十天,你那恩師的壽誕早已過去了。”

晴依明眸流轉:“先生即允不對晚輩動武,那晚輩將樹砍倒,先生不落地也要落地了。”

楚狂人哈哈大笑:“我隻說要你把我從樹上逼下來,並沒有說是哪棵樹,這道落兩旁,樹木成百,你砍倒了這棵,我便上那棵,你又能砍倒多少棵。”

晴依苦笑無言,縱然她素來聰明機變,但麵對這位武功在當世罕有敵手,行事又任性縱情全不受任何拘束的異人,也覺苦惱,一時竟也想不出妙策來脫此困境,若是錯過了師父壽誕之期,實在太過辜負師恩。

楚狂人看她苦惱,心中高興,長笑說:“久聞天蔭門下,蘇晴依最是聰慧無雙,今日你若真能逼得我從樹上下來,我不但放你離去,還從此承認天蔭門真正天下第一,再不去找你師父麻煩了。”

他越是把口誇得大,晴依越知這個難題不易解,臉上雖還在笑,眉頭卻終是皺到了一起。縱是在這森冷夜風中,竟也急出一身汗來。

她不覺得冷,小小的蕭逸楓卻自然地在寒風中略略縮了縮身子,忽伸手拉了拉晴依:“我好冷,可不可以生堆火。”

他言語輕輕,晴依聽來,卻直如驚雷震心,美眸大睜,怔怔望著蕭逸楓,一時竟不知這奇異孩子這淡淡一語,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蕭逸楓卻隻管神色淡淡,全無表情地回望她。

晴依婉然一笑,風姿楚楚地抬頭望向楚狂人:“先生,晚輩已然有辦法了,隻須一個火字,先生斷然不可能再站在樹頂。”

楚狂人低頭凝視蕭逸楓,他身形雄壯,又著寬袍大袖,在半空中,竟似將月亮都遮住了一般,叫人看不清他的眉眼神情。

晴依悄悄提氣蓄勢,攔在蕭逸楓身前,心中已打定主意,如果楚狂人惱羞成怒,自己縱是拚了命,也不能讓他傷害無辜的孩子。

蕭逸楓卻象是完全不知道眼前的情況有多麼危險,隻是抬著頭,毫不回避地直視那明月下,半空中,氣概如神的男子。

良久,楚狂人才長笑一聲:“好,好,好,這個主意是這孩子出的,我承認他是天下第一便是。”

隨著笑聲,他袍袖一展,在夜風中鼓蕩起來,他的人,竟也似乘著這陣清風,高高掠起,遠遠飛去,明月下,恍如飛仙,飄然而逝,但笑聲朗朗,猶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