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花滿城(1 / 3)

在山水間撒歡了一個下午,燕恣這才戀戀不舍地回城,霍言祁雖然沉默寡言,卻一直陪在身旁,燕恣偶然回頭,都能瞧見他的目光溫柔地落在身上。

有個南衙禁軍的將軍陪在身邊實在太好,守城的士兵都認得霍言祁,恭謹地一路放行。

燕恣很是眼紅,一直偷偷打量著霍言祁,琢磨著要不要順手偷一塊他的腰牌,以後也能大模大樣地進出城。

這種眼神太赤裸裸了,霍言祁一看就明白了,大方地把自己的腰牌遞給了燕恣。

燕恣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玄鐵加金邊,上麵鬼畫符似的刻著好多花紋,她知道,這塊腰牌十分特殊,可以隨意出入宮門,代表著燕伯弘對霍言祁的寵信。

“送我了嗎?”她故意問。

“如果你不介意我被下到大牢、撤職查辦,你就拿去。”霍言祁的嘴角微翹。

燕恣悻然把腰牌扔了回去:“就知道顯擺,回頭我讓父皇也給我打一塊。”

霍言祁凝視著她:“小恣,以後想要出城,給我捎個信就好,我會打點好一切。”

“知道啦,勉強讓你拍拍馬屁吧。”燕恣努力抿著嘴角,傲然抬了抬下巴。

踏入公主府,燕恣的心情還像被泡在酒裏似的,醺然欲醉。

兩個門房一見她立刻迎了上來,一個牽過雪騅,另一個則急著叫了起來:“公主回府了!公主你這是去哪裏了,咱們都急死了。”

燕恣這才想起,青舟和幾個侍衛都被她扔在景福樓了。

“急什麼?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還能丟了不成。”燕恣愉快地道。

青舟和晏洛從裏麵搶步出來,兩個人都眼睛紅紅的,好像哭了一頓。

燕恣有些納悶,這兩個丫頭跟了她那麼久,應該知道她的脾性,好端端地哭什麼哭啊。

“公主,”青舟低聲道,“宮裏來人了,請公主殿下即刻入宮。”

正值晚膳時分,燕恣在外麵野了一天,就在鄉村的客棧吃了碗麵條,肚子餓得咕咕叫。

隻是宮裏來得那個琴嬤嬤滿臉嚴肅,說是奉了淑妃娘娘之命,還請公主海涵。

燕恣一路琢磨著她哪裏得罪淑妃了,請安雖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好歹見了淑妃那都是恭恭敬敬的,就算拉了洪婕妤那裏也沒拉了她。

公主府離皇宮不遠,幾步路的功夫,那琴嬤嬤還是請燕恣上了馬車。進了宮門,青舟和晏洛跟在她的身後,三個教習嬤嬤也被喊上了,一溜兒排開,怎麼看怎麼都像把燕恣押進宮裏的。

雍春宮在昭蘭宮的北麵,相比昭蘭宮無主的冷清,雍春宮處處顯得雍容華貴,甚是熱鬧。

俞淑妃在正廳坐著,十指纖纖,握著一盞白玉瓷杯,儀態千方,而洪婕妤則坐在下手,神情有些倉皇。

“文苒,本宮再縱著你,隻怕是要出大事了。”她沉著臉,蹦出了一句話來。

燕恣好半天才明白過來,這一聲文苒是在叫她,出大事了……這是天要塌下來了嗎?

“怎麼了?”她奇怪地問,“軼勒兵臨城下了嗎?”

俞淑妃的臉色一變,拿起茶杯淺啜了一口,壓住了心頭的怒火,冷冷地道:“你流落在外這麼多年,野慣了不懂也就算了,可你身邊的人都是在做什麼的?就眼睜睜地這樣看著自己的主子貽笑大方,把皇家的臉麵都丟光不成?”

“撲通”一聲,燕恣身旁的人都跪了下來,晏洛四下看了看,也害怕地跪了下來,隻剩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野在外邊……”燕恣的心裏被針刺了一下,一股怒意從心頭泛起,她彎起嘴角嘲諷地笑了笑,“敢問淑妃娘娘,我怎麼就野得替你丟臉了?”

俞淑妃努了努嘴,她身旁的一個大宮女朝著燕恣彎腰行禮,麵無表情地道:“公主殿下,你自出宮兩個月來,共擅自出府三十八次,三十五次換男裝,五次出入景福樓,兩次春香樓,三次萬春堂,並和多名男子舉止曖昧,言行不端,以至於民間傳言不堪入耳。”

燕恣點了點頭笑道:“我自個兒都沒記得那麼清楚,原來你倒是一筆一劃地替我攢著呢,攢到今天一起算總賬對嗎?”

一旁的洪婕妤忍不住了,擠出一張笑臉,小聲地道:“姐姐,都怪我平日裏教導不夠,念在她不懂事的份上,你就別生氣了,回頭我……”

“雲妹妹,”俞淑妃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你這是說本宮對她太嚴苛了嗎?”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洪婕妤連忙解釋道,“文苒她初來乍到,不懂宮規……”

“母妃你等一等,”燕恣打斷了她的話,朝著俞淑妃冷冷一笑,“看來我的下人的確要好好整治一番,吃著我的糧,辦的卻是淑妃娘娘的事情。”

“本宮蒙陛下信任,將這後宮交托於我,自是殫精竭慮,不敢有所懈怠,你公主府的下人,歸根結底,都是吃著陛下的俸祿,你難道還要越過陛下去了不成?”俞淑妃的目光銳利,緩緩地道,“宗親那裏已經有人看不下去,禮部也數次來本宮這裏告狀,我本想著再忍忍,省得有人說我對你不夠寬厚,可你今日居然不顧法令,擅自出城,還和……”

她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下來:“來人,先把這幾個奴才張嘴二十,至於公主,本宮請了陛下和她的兩位皇兄,省得有人議論本宮對人嚴苛。”

後麵的人應了一聲,上來了幾個嬤嬤,訓練有素地揪住了燕恣身後的宮人,就連那三個教習嬤嬤也沒有幸免,頓時,清脆的“啪啪”聲在屋子裏響了起來。

青舟原本就從宮裏出去的,自然懂宮裏的規矩,強忍著眼淚一聲不吭,晏洛卻有點驚慌,掙紮了兩下,俞淑妃立刻惱了,厲聲道:“按住她,掌完嘴加刑杖十下。”

燕恣大怒,上前一邊一下,兩腳就踹翻了那兩個嬤嬤,劈手奪過了俞淑妃手中的白玉瓷杯哐啷一聲摔在了那幾個嬤嬤跟前:“我看誰敢打!”

俞淑妃氣得臉色發白:“放肆,難道今日本宮連處置幾個奴才都不行了?”

“我又沒做錯事情,我的人憑什麼要你處置?那三個你愛打多少便打多少。”燕恣也氣得七竅生煙,抬手就去揪自己身上的東西想往地上摔,“這是什麼破公主?誰愛當誰當去!我不幹了!”

青舟撲了上去哽咽著叫道:“公主……公主息怒啊,別傷了自己,奴婢被打就打了……”

頓時,哭的哭,喊的喊,勸架的勸架,屋子裏亂成一團。

“小恣你這是要幹什麼?”燕伯弘一進來,臉色頓時變了,疾步上前抬腳一掃,旋即便把燕恣從一堆瓷器渣中拽了出來。

他身後的兩個皇子立刻上前,各自扶住了俞淑妃和洪婕妤。

“哎呦陛下小心,”榮公公立刻上前,蹲下來就去抹燕伯弘龍靴上的碎渣,“你們都傻了,快來清掃掉。”

俞淑妃氣苦,燕伯弘這模樣,明顯顯就是偏幫燕恣,她在後宮十多載,執掌後宮也有近十年了,從來還沒有被人這樣挑釁過。

她定了定神道:“安陽公主之事,陛下想必也已經有所耳聞,現在這情景,安陽公主想必是以為臣妾在危言聳聽,故意欺壓她,可陛下你總能明白臣妾的一片苦心了吧?臣妾以為,安陽公主野性難馴,需禁足半年,認真修習宮規戒律,還望陛下明察。”

燕恣忽然便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手抓著燕伯弘的龍袍,一手捧著肚子,在場的人都愕然。

好半晌,燕恣停住了笑聲,那秀氣的下巴微揚,神情一片傲然:“井底之蛙,一葉障目。”

“你說什麼?”俞淑妃差點摔倒。

“你心底齷蹉,自然看得別人也處處不堪,我身為父皇的女兒,更有幸曾行走四方,雖身為女子,但心卻未在閨閣,願今生能替父皇看遍這大梁的天下繁華,替父皇分憂念及百姓的豐衣足食,更願自己能當得起這安陽公主的封號,肆意快活過這一生,讓我同你這般做井底之蛙,對不起,我做不到。”

她的秀氣的下巴微揚,眉目間一片坦然,嘴角倔強地抿成了一個弧度,神情傲然。

刹那間,屋子裏鴉雀無聲。

燕伯弘神情恍惚地看著她,好像透過她在看另一個影子。

良久,他語氣淡然地開了口:“夙妍,小恣這樣挺好,率性自然,朕平日裏勞累了,有她和朕說話,逗朕開心。”

他頓了頓,又道:“是朕沒拘著她,準許她出府的,出城的事情朕也知道了,是言祁帶她去的,朕會責罰言祁的,以後要出城,和朕說一聲就是了。還有,和小恣交好的都是她以前的好友,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朕都派人調查過了,一個是曲侍郎的幺子,一個是景家的小當家,另一個就是翰林院編撰衛予墨,小恣能和這些人交好,朕高興都來不及,能有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情?你也不要聽風便是雨了。”

燕伯弘又看向燕恣:“你啊,亂發什麼脾氣,有話好好和你母妃說,夙妍也不是不通情理的。”

話音剛落,一旁的燕成璋驚呼了起來,“母妃……你的手……流血了……”

燕伯弘愣了一下,果然,俞淑妃的手背上好像被茶盞的碎片濺到,出了幾滴血沫子。

“母妃……妹妹也是年少輕狂,誰沒有這麼一個時候,兒臣十五六歲的時候還成日裏和你頂撞,想去找自己的母妃呢。”燕成璋飛快地替俞淑妃按住了傷口,勸慰道。

燕伯弘眼中的歉然一閃而過,衝著燕恣招了招手,責備道:“你看你,就算你母妃和你說了幾句重話,你也不能亂發脾氣,害得你母妃手都破了。”

熟悉燕伯弘的人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偏袒燕恣到天上去了,弄了這麼大的動靜就這麼三言兩語揭過去了,俞淑妃這是麵子和裏子都掉光了,這句話算是給俞淑妃遞了一個台階。

燕恣聲如蚊蠅地道:“是我太莽撞了。”

俞淑妃的手指驟然握緊,把燕成璋的手一甩:“我……”

燕伯弘打斷了她的話,柔聲道:“夙妍,我有事和你商量,這裏讓他們收拾,你跟我來。”

燕成璋笑道:“母妃你去吧,這裏有兒臣呢。”

俞淑妃深吸了一口氣,滿眼的厲色終於漸漸消散,嘴角擠出了一絲笑容,用那纖長的手指整了整儀容,上前挽住了燕伯弘的手臂,朝內殿走去。

一場紛爭化為虛無,後宮的內侍們看向燕恣的眼神中都帶了幾分敬畏。

洪婕妤長籲了一口氣,拉著燕恣去了她住的偏殿,一路絮絮叨叨,問著她這陣子的衣食住行。

燕恣心裏愧疚,她對這個親生母親其實有些輕忽,每日的請安總是例行公事,可洪婕妤卻真心實意地對她好,剛才這樣的情景,向來膽小的她居然還會出頭,到底是母女連心啊。

頭一次在偏殿裏安心地坐了下來,陪著洪婕妤用了一頓晚膳,燕恣眉飛色舞地說著宮外的趣事,洪婕妤一邊聽一邊問,兩個人其樂融融。

眼看著過了酉時,宮門要下鑰了,燕恣這才告辭。洪婕妤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了內宮門口,末了吞吞吐吐地道:“你……娘和你嬸嬸現在還好嗎?我很惦記她們。”

燕恣有點詫異,撓頭道:“那什麼時候我去求父皇讓你們見上一麵?”

洪婕妤的眼睛一亮:“好啊,到時候帶上允彧,我得好好謝謝她們,她們把你教養得……很好。”

出了宮門,燕恣有些心不在焉,青舟和晏洛跟在後麵,兩個人腫著腮幫子,不過卻很高興,青舟小聲地和晏洛普及宮裏那些人的關係。

“以後你見了淑妃娘娘一定要聽話,要不是公主,今兒個你就慘了,打十杖下來你的腿就差不多廢了。”青舟警告道。

“就沒有皇後、貴妃什麼的可以……管她嗎?”晏洛有些後怕。

青舟搖搖頭:“沒有,陛下不好女色,宮裏隻有零零星星幾個昭儀貴人,大殿下的親母賢妃娘娘生下大殿下後不久就過世了。”

燕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燕伯弘正當壯年,卻自十六年後便沒有子嗣,連份位最高的淑妃都沒有幸免,難道說,他這麼些年為了晏若昀清心寡欲不成?

而洪婕妤看起來也很奇怪,自己的女兒被偷走了十六載,居然一點兒也不怨恨。

滿腹的好奇心頓時被勾起。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還沒等她想個明白,前方的陰暗處有人走了出,語聲輕佻地道:“我的好妹妹,不知道有沒有閑暇和我這個沒出息的哥哥說說話?”

青舟和晏洛立刻躬身行禮叫了一聲“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