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毛毛細雨仍舊飄個不停。
房間裏籠了旺旺的火盆,陳表叔又給兩人提袋紅薯進來。烤紅薯吃了個半飽,坐了一會兒,靜茹閃身到屋簷下,將搭在窗台邊的一雙鞋墊子收回來。鞋墊子是靜茹出嫁的時候,她一個娘家姐姐送的。“蝶戀花”的紋樣栩栩如生,一套的還有副枕套和帳簾。兩人拿到跟前比量,是靜茹這幅好,還是玉籬媽給玉籬備的那套“百年好合”做工精細。
正說得熱鬧,突然大門哐當響了聲,動靜很大。靜茹渾不在意,以為是她公公在走動。又說了幾句,聽見院子裏傳來噪雜的人聲,陳表叔粗聲粗氣地不知在跟人爭什麼。
那聲音,恍惚像是二富。玉籬推靜茹去看看。兩人才到堂屋門口,一陣冷風迎麵撲來,就隻看見陳叔身影一閃,已經跨出了院門。緊接著就是他那輛電動三輪發動的聲音。靜茹狐疑地看玉籬。
“才剛還說下雨在家歇一天呢。”
玉籬沒搭話。又聽見隔壁七嬸家的大鐵門咣當連響了幾聲,像是七嬸在喊什麼,阿黃也在跟著叫。
玉籬疑惑,跟靜茹一起走出院子。恰恰地,三平擦兩人衣角飛似地衝出巷口!再看追出來的王七嬸,衝兩人直跌腳。
“丟下飯碗就跑!也不知道去湊什麼熱鬧!!”
王七嬸說著就去推玉籬,
“你去把他拉回來!”
玉籬不解。
王七嬸上氣不接下氣,
“說是王鳳羽殺了人!公安局來抓呢!這是什麼好事?橫豎就往上湊!!”
玉籬一聽這話,愣在那裏動也不動,隻覺一下子沉進深深的湖裏,從心底到十指,都刺骨涼。
到底還是來了......
王七嬸和靜茹麵麵相窺,靜茹遲疑地推了玉籬一把,隻見她這才醒過神來,跟在三平後邊跌跌撞撞追出去。靜茹看王七嬸一眼,將玉籬掉在地上的枕套花樣撿起來,伸手輕輕擦拭踩在上邊的泥印子,若有所思。
近兩年來,王家村不乏新建的樓屋。王七嬸家那樣鋼筋混凝土的小樓也好,磚木結構的傳統平房也罷,次第從重重老屋間冒出來。唯獨一樣,村裏人毫不改變地保留了下來。
玉籬今天穿了雙線條很優雅的高跟鞋。尖尖的鞋跟如同動人的腰身,此刻磕在濕透的青石板路上,卻發出冰冷刺骨的噠噠聲。雨天的長巷空無一人,玉籬隻覺自己呼吸困難至極,像是家裏那個老舊的風箱般費力拉動。一步不留神,差點竄進巷子邊上的溝裏。本能地扶住巷子邊上的石牆。
從小就走慣的路,看起來陌生而遙遠,老是走不完。連空氣都是涼颼颼的。
玉籬腦子裏亂哄哄地。程嬸的話說過之後,她就一直懸著心。從學校回來就找到二富,讓他把話轉給王鳳羽知道。提心吊膽地過了一陣兒,也沒見什麼響動,就安慰自己不定是她故意說來嚇唬人。沒想到,離過年隻十來天,到底還是應驗了!
玉籬深一腳淺一腳轉過一條條青石板路,最後追在三平後邊跑到王冬兒家商店門口。店門口聚滿看熱鬧的人,一輛黑色的警車停在路邊。
門是敞開的,玉籬一眼看去,隻前排坐了個穿製服的警察。幾步搶上前拉住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