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姐姐跟著街道一個女理發師學手藝。和姐姐的理發生涯同時開始的,是姐姐的戀愛史。
父母親出去工作的時候,家裏就剩了姐姐,我不去讀書的時候也會留在家裏。我看見有一個男人到我家來找我姐姐,那個男人個子很高,也很瘦,他的長相還是英俊的。他趁母親不在家的時候來看姐姐,但這個男人姐姐並不喜歡。通常他們隻是站在幾米之外說話,姐姐說話的態度也不是多麼熱情。鄭永貴來的時候,姐姐的態度就不一樣。姐姐會跟他擁抱在一起,姐姐反身坐在鄭永貴的腿上,雙手環抱著他的脖頸。她會把自己的舌頭伸到鄭永貴的嘴裏讓他吸吮,他們兩個就這樣親熱著,時間會持續一個下午。
在父親快要回家的時候,姐姐就結束自己的遊戲,讓鄭永貴離開。
我配合姐姐進行著她的戀愛遊戲,姐姐經常帶我參加各種聚會,一起去禮堂看電影。我看見很多人的注意力並不在銀幕上,在電影裏的李玉和被日本憲兵嚴刑拷打的時候,觀眾席裏的男女青年嗑著瓜子吃著糖果,悄悄說話。他們的腳下到處是吐出來的果核皮屑。姐姐經常把我安排在她和一個男青年之間,他們相互隔著我說話,我的在場使他們的表達半隱半現,曖昧含混。
我想姐姐的肚子是鄭永貴搞大的。她隻有在看見鄭永貴的時候態度變得鮮明,在見到鄭永貴的時候姐姐就變得嬌柔無比。她把鄭永貴當爺,而鄭永貴注視著她的眼光充滿了愛意,這是我能看見的。我沒看見的是姐姐和鄭永貴怎麼睡在了一起。奇怪的是,當時我對那樣的時刻並不好奇,我覺得那是自然的,父親和母親的暴怒反而是反常的。
我不能總是伴在姐姐身邊,因為有一段時間,姐姐夜夜回家很晚。
我在睡一覺醒來的時候還看到身邊姐姐睡覺的位置空著。在一條大炕上,我的左邊是弟弟,右邊是姐姐。父母在另外的房間住。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我右邊的位置總是空著。經常是在後半夜,我被姐姐開門的聲音驚醒,我看見姐姐和屋外的月光一起進來。姐姐摸黑洗臉,洗腳,脫衣服,然後爬到炕上,鑽到被子裏。她不言不語,枕著手臂仰麵躺著,眼睛發亮地想心事。
姐姐的心事我大約能猜得清。有一天,我在姐姐的被褥下看見過一本叫《生理衛生手冊》的書。我隨手翻看了一下,那些內容是一個農村赤腳醫生應該掌握的全部知識和技術。我的注意力停在生理衛生的部分。我第一次從書上看到對人身體的描述。人,在書裏被分解為男人和女人,我看見被繪畫出來的彩色的男人和女人的身體,骨骼、肢體、內髒、器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