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由黑炭鑄成的碩壯巨牛,牛頭向東,盤尾向西,凝臥蟄伏,藏形匿影,一副斂財聚福之相。***前來臥牛安宅的陰陽先生安托兒一再告誡道:“這是臥財牛,宜靜不宜喧,宜藏不宜露,安安穩穩,平平靜靜,方保富貴仁人。”
一
王二丫至今都沒想到,自己能富到周身都流出油來。
其實,使他翻身達的小山溝,也實在是荒涼偏僻得要命。這就好比是在一鍋翻動著一副幹骨架的沸水中,突然,那一副骨架被王二丫從中打撈出來;骨架出水的一刹那,連同水中僅有的浮油也一同被帶離了鍋麵,剩下的清湯寡水隻在那裏幹熬著,自然就顯得十分的荒廢了。王二丫從波狀起伏的山溝裏打撈到的那一副骨架,原本是蟄伏在山溝這麵大鍋的底部的。如果你不仔細地去撈取辨別,也許山溝仍然是悄悄然光禿禿的山溝,王二丫仍然是山溝裏“鋤禾日當午”的王二丫。
王二丫最初撈取到的也僅僅是一副幹骨架而已,包括他本人在內,並未意識到那會是些富可流油的寶貝。相反,他還因此卷入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官司之中。
官司的起因是,從王二丫手中買走荒山溝裏這處小煤窯的那人突然反悔,並堅持要將已經購得的這處小煤窯退還回來。這樣一來,就意味著王二丫不但要退還人家幾十萬元的預付款,還要再度重新拾起那副如同這荒山般瘦骨嶙峋的令人頭疼的爛骨架。王二丫豈肯輕易受人擺布?他將買賣合同“嘩啦”一下抖摟而出,做出了一副理直氣壯的架勢。那人當然也是麵無懼色,聲稱自己業已破產,根本無錢支付購礦款;橫豎一句話,就是沒錢,能怎麼怎麼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既然雙方爭執不下,那就隻好對簿公堂。法院對這類民事經濟糾紛,也隻有調解的份兒,並不能立刻強迫那人將小煤窯買走。耗磨到最後,王二丫就有點兒撐不住了,他說要不就再給個十幾萬算了,這不等於是我又賠了十幾萬給你便宜賣礦嗎?那人毫無鬆動的跡象,看來他是徹底地將這小煤窯認定為一塊無肉的幹骨架,要堅決地反悔丟棄了。
當這場買賣官司進入異常難纏的耗磨空轉之時,王二丫的老婆露麵講話了。她說,這煤礦就是狗屎一坨,也可以留著當幹糞燒吧?我就不信它就那麼不值錢?!
王二丫這人有個特點,他向來認定老婆說的話耐聽。現在既然老婆如此說了,他也就懶得再和那人死纏爛磨了。幹脆,這副幹骨架還是自己暫且留著,到時候能經營到啥程度算啥程度,反正自己是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還外借了一大筆款,才將村裏這口廢棄了多年的小煤窯批轉複采的。如今便宜賣了,事倒是省了不少,卻很不合算。這就如同逆水行舟,該自己出的力一點兒都不能省;即使有些許投機取巧的行徑,也屬枉然。
王二丫重新拾掇起這個小煤窯時,似有幾分冤屈,又有幾分豪壯。他原本柔弱的心性逐漸硬朗了起來,站在位於這荒山溝裏的小煤窯的井口,一幅振興的藍圖開始慢慢繪就。但是,他卻並不急於招工掘井,為防止上次冒頂死人事故的再次生,這次,他要對幾個掘進井口的巷道重新進行徹底加固改進,而為此所有的工作,他都親自上陣完成。不是對別人做的不放心,而是他對礦井巷道的處理有自己獨特的一套做法。他要將自己的設想變成現實,唯有自己親自動手,才算放心地做到了家。王二丫的兩個弟弟一邊幫他幹活兒,一邊不時稱讚:這樣就好了!這樣子就不會出問題了!
王二丫白天帶著幹糧在煤窯裏翻攪,夜晚才上到井口,坐在煤窯邊的小院子裏,吃著他老婆為他準備好的羊肉臊子麵。他往往在和他的兩個弟弟吃飯的時候,他的那三個孩子早已進入了夢鄉。這個時候,他們弟兄三人吃麵條的吸溜聲和孩子們的鼾聲就會頓然融彙在一起,使得原本荒僻孤寂的院落,一下子就顯得有了幾分生機。這就好比羊肉麵上又加放了一點兒芫荽,別有一番滋味。
王二丫從小喜好香菜、大蒜、小蔥、醬醋這些調料類吃食,特別是對芫荽,他更是有獨鍾,那是逢飯必食,無飯還吃。拿他老婆的話說,他是將芫荽當了奶;拿他老母親的話說,他們家的二丫子,天生就是個吃調和飯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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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