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緊靠著牆壁,雙手環抱在胸前,冷冷地看著圍站在我麵前的三個女生。
“我費了這麼長時間和你說,你還沒明白嗎,”中間那個體型修長的女生一甩披肩長發,雙手叉腰,有些不耐煩又有些不敢置信地對我說,“我的意思就是叫你,離聖…不,微微歐遠點,明白?”
我極度討厭別人命令我,尤其反感用這種命令的語氣。我對她的耐心從高峰直墜冰點,我有些咬牙切齒地回瞪她,不屑地說:
“你是想怎樣?”我毫不客氣地反咬道,“對微微歐搞孤立主義嗎?平常你們不是故意繞開她就是在她背後指指點點,你們自己要討厭她就討厭好了,但做一些試圖讓別人也去討厭她的事情,簡直是小人所為。”說完我就後悔了,幹嘛要如此衝動地去反駁呢,又把不該惹的麻煩惹上身了,接下來估計又是一陣麻煩的糾纏。
那修長的女生一臉驚異地瞪著我,我在她深咖啡的眼瞳裏看到了我略顯怒色的麵容,我討厭自己的情緒在別人麵前波動如此之大,但不知道為什麼,隻要他們一提微微歐的名字,我的心裏就會升起一陣無名火。原以為她會繼續說一些更刺耳的話來反駁我,但讓我意外的是,她看起來有點驚恐又有點委屈。
“你說我們討厭她……?”那女生有些顫抖地看著我。
“難道不是麼。”我冷哼道。其實心裏並沒有那麼確定,的確,雖然已經和微微歐接觸了三個月之久,但貌似微微歐還在隱瞞我什麼,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少了解她。
“你真是不可思議,”站在修長女孩旁邊的一頭淡紫短發的女孩倒吸一口冷氣,她略提高聲音說,“你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嗎?都沒有人告訴你嗎?”
我對天翻了個白眼:誰會來告訴我?每個人看到我不是一臉取笑地走開就是把我當瘟疫似的繞道而行,這三個月來我連三分之一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今天這三個女生突然來找我,這的確讓我頗感意外。
“她是什麼人?”我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短發女生,“在我看來她除了討厭吃胡椒,有時愛哭鼻子,撒嬌起來比強力膠還粘人之外,就是一普通的女孩子。”
她們三人一致用“你怎麼可以這麼接近她”的眼神驚異地看著我,盯得我渾身不舒服。
“看來你已經處於極度危險的境地了啊,”站在我右前方的帶著眼鏡,看起來精明無比的女生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難道你就從沒有發現過什麼異樣嗎?你難道從來都沒有對她產生疑惑嗎?”
我原地一震。
疑惑太多了。但我依舊緊抿嘴唇,雙眼鋒利地看著她,絲毫不露出我的一絲困惑。但其實我的心裏卻無比期待著她的下文。
“我想你應該發現了吧,”那個修長的女生重新調整她的狀態,繼續用那種居高臨下的口氣衝我說道,“她從來不參加武鬥課,在今年每一個學生都必須參加的校園武鬥祭的名單上也唯獨沒有她的名字;每一次放學她從來都不等你,也從來不和你一起回家,總是鈴一響就匆匆跑出去;老師從來沒有讓她參加過一次考試;她從來不提起她的家人,她也不說她住在哪裏;她所到之處,即使人再多,也不出一分鍾就會連十個人都不到。還有諸如此類很多很多,你從來都沒有產生過疑惑嗎?”
這一次,她幾乎是很肯定地認為我一定是對此疑惑的。
我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雙腳站不穩了,她的話就像利劍一樣直戳我內心最薄弱的地方。我相信她已經透過我的雙眼看到了我的動搖,因為她說的每一點都是我最困惑的地方。但我又何嚐沒有問過微微歐,可她每一次不是躲閃著我的視線就是故意岔開話題,我不想把氣氛弄僵,隻好每次都順著她。反正這也不是特別重要,每一次我都這麼安慰自己。
可是我感到紙要包不住火了。
我從來都沒有感覺到一個人可以對自己這麼重要,甚至從來沒有讓我想到自己的忍耐力竟然可以被激發到如此之高,就因為微微歐。
不想讓她難過,不想看到她無路可退的窘迫,我希望她永遠都能開開心心的,我希望她對我天天都能露出比陽光還要明媚的微笑,讓我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是一切都是如此灰暗的。她是唯一一個會因為我不禁意的一句話,甚至是不禁意的一個眼神就會難過或者開心的人。她從不在我麵前提及魔法,也從來不和我說關於她的魔法,這讓我感到我們仿佛是相處在一個平行世界的,彼此之間沒有隔閡。
我從來都沒想過原來在一個人的麵前自己可以變得如此強大,能如此影響她的情緒,仿佛我成了她的空氣。
我和她說我的《遠古魔法史》的課本丟了,第二天我就看到桌上放著一本嶄新嶄新的《遠古魔法史》,我翻開一看,裏麵到處都是圈圈劃劃,空白之處到處都有滿滿的字跡工整的筆記,當我想感激她的時候,卻看到了她趴在桌上昏睡過去的身軀;有一晚我腹中空空,躲在自己空蕩蕩的家裏,我給她發了個簡訊說好餓(我沒有辦法使用心靈感應)。而當我已經睡過去的時候就聽見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打開門一看,竟然是她淩亂又冰涼的麵頰,她得意地舉起手裏一個大大的白色盒子,衝我一臉傻笑,我看著她頭發上滴著的雨水,眼淚硬生生地被我擠回眼眶;那一天上學路上,一個惡作劇的男聲衝我喊著“怪胎”,隨即一個白色漿糊類的東西砸到男生頭上,他尖叫著倒地,而他身後卻站著一臉憤怒的微微歐,到後來我才明白那是豆腐湯,是她想帶給我的早飯。
當這個女孩已經不知不覺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的時候,所有關於她的一切都變成了我想了解的對象。
於是這一次,我或許終於可以碰觸微微歐長期以來對我隱瞞的事情。
我想知道,我以這種肯定的眼神直視著修長女孩的漂亮眼瞳,我的心髒在怦怦直跳。
能讓對我百依百順的微微歐害怕讓我知道的事情,一定不簡單,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微微歐如此害怕?
那修長女孩盯了我好長一會兒,終於用一種顫抖的語氣一字一句咬牙對我說道:
“她是聖王?微微歐?貝卡爾。是這個國家王位準繼承人。”
刹那間,我聽不到來自周圍的任何聲音。
我機械地感覺到那女孩的嘴唇正一張一合地對我說著什麼,但我卻一個字都聽不見,我隻能透過她的眼瞳看到我萬念俱焚的死灰白的麵頰和放大的空洞的瞳孔。
這個天天挽著我手臂膩著我的女孩是聖王……
這個看起來嬌小得仿佛比她真實年齡17歲還要小的女孩,是聖王…?
這個對我一舉一動都關注無比的女孩子…是聖王!?
這個會為我哭,為我笑,成天圍著我的,有著陽光一樣溫暖微笑的女孩子……是聖王!
我頓時感到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一道驚天雷劈開了我的世界,將所有的東西一分為二,刹那間一切溫存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墜入冰冷的深淵,我感到我的胸口一陣窒息。
“喂…喂你還好吧……”
我感到我的肩膀上傳來一陣陌生的體溫,我一個激靈打掉那雙手,也不知道自己有多用力,隻看見那個戴著眼鏡的女孩踉蹌地退後了幾步。
我再也聽不見她們的任何聲音,看不到她們任何人的表情,我的腦海裏不斷翻滾著那個字眼———
聖王——!
我機械地,漫無目的地飛奔著離開那塊草地。
躲在建築陰影下的那個小小身軀,渾身顫抖地看著眼前滿臉蒼白的帶著對自己的恐懼的女孩飛奔著離開自己的視野,她飛舞而過的黑色長發帶走了空氣裏殘留著的她最後一絲的香氣。她小小的手顫抖著捂住自己慘白慘白的已經濕透了的麵頰,手底下是那雙浸透了絕望與悲傷的淚水的顫抖的雙色眸。
她想大聲呐喊她曾經叫了無數遍的名字,哭喊著祈求她不要離開。
但她明白,在看到她滿臉驚恐的那一瞬間,自己的世界已經分崩離析。
我像瘋了一樣地逃離這個校園,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了怪胎、瘟疫一般,尖叫著四散而去。我翻出校門,逃離了這個充斥著那個女孩氣息的地方。
而我一衝出校門,就看到了乞立在不遠處的,那個規模宏大,氣勢磅礴,金碧輝煌的宮殿。
我驚恐地看著它,心髒仿佛要爆出胸膛,一陣寒流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無法想象白天在我麵前嘻嘻哈哈,成天膩在身旁衝我微笑的女孩子,在夜晚,在那個巨型宮殿裏,是怎樣地安穩坐在寶座上,是怎樣在宮殿裏叱吒風雲,她是帶著一副冰冷的,還是令人畏懼的麵孔?
我又猛然回想到第一次感受到的,來自她輕快卻穩重無比的腳步,那是隻有來王者才會擁有的功力。
我痛苦地呐喊著跑去,朝著漫無邊際的,隨時都會把我拉入地獄的前方。
這已經是第五天了,我依舊躺在床上,空洞地望著蒼白的天花板。
冰箱裏殘留的食物已經消耗殆盡,那個在雨天裏送來的白色大盒子已經被我焚燒在露天裏。
我聽著充斥在房間裏的那一聲聲“叮叮叮”的秒針走過的聲音,感受著每一寸生命從我體內裏抽離的空虛。
忽然,神態遊離的我聽到了從窗外傳來的清脆的“砰砰”聲。我幾乎沒有辦法起身,也根本不想起身,現在幾乎任何一切都提不起我的興趣,直到我聽到————
“櫻——-!小櫻,呐小櫻————!!”
我的一根神經瞬間被抽緊,我腦袋一陣抽痛。
是薇薇歐……能有這麼嬌嫩而綿長的聲音,也隻有她了。
我不想見,我不想聽。我死命捂住耳朵,緊咬牙關。
——走開!滾開,騙子!
但我還是聽到了不斷有石子敲擊窗戶的清脆的砰砰聲,我心髒幾乎快要跳出來了。
“櫻,對不起。”她任然不甘心地在屋外呐喊著,聲音嘶啞而黯淡,仿佛哭過一樣,“我絕對不是要故意隱瞞你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欺騙你!”
騙子——!騙子!騙子說的話怎麼能相信!我悶在被子裏咬牙切齒。
“是因為我害怕!我害怕才不告訴你我是聖王!”薇薇歐尖叫著,“所有人都害怕皇室,所以在他們知道我是聖王後,所有人都遠離我,沒有一個人願意陪我說話,我時時刻刻都被他們的恐懼所折磨著。學校知道我魔力強大,怕我傷害別人,所以連武鬥祭或者武鬥課等一切要用魔力的活動都禁止我參加,我幾乎沒有辦法像一個正常人生活,你能想得到嗎。”
“但是我看到你了,一個新來的轉學生。隻有你不知道我的秘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或許你不知道我是聖王就不會害怕我,或許你能給我像平凡人一樣的生活,或許,你能讓我體會到,什麼是朋友,愛是什麼感覺。那個時候看到你真的朝我走過來,我簡直緊張和期待得沒法呼吸。”
我回想到了我見到薇薇歐第一眼時,她的那種讓我感到莫名其妙的緊張。
“我一直期待著能和你講話。沒想到你和我一同留下來不去上武鬥課。我真是期待了好久,都不知道怎麼向你開口,我生怕一開口你就會知道我是聖王,我簡直寸步難行。你知道那時我有多麼緊張,多麼興奮嗎,因為或許我就要有朋友了,或許……我就能像他們一樣,每天熙熙攘攘,哈哈大笑,哭哭鬧鬧了,不用在乎自己是一個聖王……”
“或許,我就真的能快樂了。”
我屏息聽著,身體蜷縮在一起,微微發顫。
“然後,出乎我意料,你竟然,你竟然……”她哽咽了,聽起來像是說不下去了,但我知道她要說什麼,“竟然和我說‘你來自哪裏?’,那算是關心嗎,那算是想和我做朋友的表示嗎,那算是你願意接近我嗎?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幾乎按捺不住自己,我想和你說很多很多話,我想和你做很多一直以來我期待的想要對朋友做的事。天知道我多麼高興你能願意接近我。雖然我是聖王,但我卻一直認為自己是被上帝拋棄的人,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可能連自己拯救自己的力量都沒有了。”
“所以,我隻是想告訴你,請你不要害怕我,請你不要遠離我————”
害怕?我渾身一震。
“我隻是想和你做朋友,雖然我很笨拙很多事都不懂,但我需要你,我是真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