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道外出考察學習走後,石澇壩大隊的“帥印”掌管到了靳興榮的手裏。靳興榮還沒來得及發布第一道“政令”,頭一天就遇到了麻煩頭痛事:有人反映杜堡子隊放牧員張乾坤貪汙生產隊的羊毛,給自家的孩子打織毛襪子穿。把他家的,這事要是遇到別人,不用說,他會三錘兩棒子就能解決了。可這偏偏出在了他的“冤家”老對頭張乾坤身上。
靳興榮心裏明白,自他協助大隊支書劉世道借運動之“火”把張乾坤整落下馬以後,本莊子裏的人對他有了看法,有的人幹脆在他婆姨跟前帶話罵他是小人得誌。話說回來,張乾坤即便對他表麵上還能過得去,但心裏肯定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恨氣。他現在剛主持代理大隊工作,第一刀下在張乾坤身上,豈不讓莊子裏的人的說法更多。
靳興榮吸著一棒紙煙,在大隊辦公室的地上來回踱方步,腦子裏思謀著解決問題的策略和辦法。經過一番謹小慎微的周密謀劃,他終於想出了一個“一石兩鳥”的法子來。能為想出這個破解難題的法子,靳興榮還得意自慰了一陣,“不虧自己在政界上混了幾年,精得比猴奸。你別嫌我人長得小,本事大著哩”。
於是,靳興榮在大、小隊幹部會上,把群眾反映張乾坤貪汙集體羊毛一事向大家作了通報後,對杜堡子生產隊長李有新說:“李隊長,這件事出在咱們杜堡子生產隊,看來還要你親自出馬解決。不過,你先進行調查,然後把調查的情況寫份彙報材料報到大隊部來,我們再在隊幹部會上研究作處理。你看這樣行嗎?”李有新已心知肚明這是靳興榮施的離間計。李有新若不答應靳興榮所指派的工作任務,他會給你扣一個貫徹上級領導指示不力的帽子,若是答應他調查張乾坤貪汙羊毛的事,就等於替靳興榮得罪張乾坤。幹脆,他當著其他幾位大、小隊幹的麵,拍著胸膛大包大攬要嚴肅查處本隊放牧員張乾坤的貪汙問題。這樣一來,李有新反倒當著眾人的麵,將了“土行孫”靳興榮一軍。
生產隊長李有新答應調查張乾坤貪汙集體羊毛的問題後,一拖二十幾天過去了,工作遲遲沒有進展。就為這事,靳興榮正言厲色地問了他四五次。不是他李有新有意包庇張乾坤,他倆在一搭裏打了幾十年交道,他太了解張乾坤了。不要說張乾坤想法子去貪汙集體的啥東西了,就是隊裏用他家的東西,時常也是不要啥報酬。李有新明知道張乾坤不會拿生產隊的一根羊毛,但他家的兩個孩子的確一人穿著一雙羊毛襪子。隊裏幾個多嘴多舌的社員在他跟前反映過張乾坤的問題,說他家裏沒有養一隻自留羊,娃娃穿的羊毛襪子是從哪裏來的?因為他一直沒有找上話茬問張乾坤,幾個反映問題的社員一看隊長李有新有意包庇張乾坤,便把張乾坤貪汙羊毛的問題告到了大隊。正巧,支書劉世道到外地取經沒在家,主持大隊工作的靳興榮,又把“皮球”踢給了他。
看來這點小事還真有些麻搭,有人故意把“牛皮燈影子當大戲唱”。不管怎的,他得當著張乾坤的麵,問問清楚兩個娃娃穿的毛襪子來曆,好把別人說閑話搗是非的嘴給堵住。
吃過晚飯,李有新用報紙包了一件羊羔肉,又提了兩瓶二鍋頭白酒。他把肉和酒往棉襖裏一揣,找張乾坤喝酒去了。
“嫂子,我和乾坤哥今天有點工作要談,你把兩個娃娃領到碎嬸的堂窯裏先睡去,如果沒啥事你也早睡去。”李有新一看田玉芳一臉的緊張,又嘿嘿一笑說,“沒啥事。好長時間我哥倆沒喝酒了,今天偷偷抿幾嘴。”
田玉芳把天宇和梅玫領到老婆婆住的堂窯裏安頓睡好,自己湊到放在炕牆上的煤油燈下,一邊給孩子納鞋底,一邊支棱著耳朵聽夥窯裏有啥動靜。她害怕哥倆酒喝醉胡喊胡說惹出個啥事端來。這年頭“運動”把人都整毛了,開句玩笑話都得防著周圍的人。
張乾坤和李有新盤腿坐在炕桌的兩邊。李有新從懷裏掏出那件用報紙包的羊羔肉和兩瓶二鍋頭酒,對張乾坤呲咪一笑,說:“兄弟今天心情好,我做東,你作陪,咱哥倆來個開懷痛飲,一醉方休。”兩個人麵對麵地緊吃慢喝,來了豪興。開始時他們用小酒杯喝,嫌不過癮,就換成了喝茶的玻璃杯子。
“幹,娘的幹!老子這半輩子還從來沒有真醉過。自己也不曉得自己能喝幾瓶白酒!”張乾坤舉酒杯,和李有新碰了碰杯,就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幹了底。
“滿上。對,滿上!我張乾坤是個倔強人,看不慣的事要說、要管。莊子裏的大人娃娃把咱當個人物看,沒想到處處被那些小人算計……這一瓶子酒沒喝咋幹了!”張乾坤喝幹了酒杯裏的酒,把沒酒的空瓶子重重地朝炕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