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大……不是你們兄妹倆的……親生父母……你們的親生父母……都是過路的紅軍……”“兒子!你聽媽說,這件紅兜肚是你……小時候穿的。”
星期六的早上,張天宇一聽說又要改上政治課,他一個人溜到宿舍,把從家裏帶酸菜的玻璃瓶子往背饃饃的挎包裏一裝,給誰也沒打招呼請假,偷偷從學校後院牆的豁口裏溜出去,滿心歡喜地撒著歡子往家裏跑。他本來對枯燥乏味的政治課不感興趣,今天是乘機趕早回家給奶奶過生日的。
張天宇上個星期日中午往學校裏走的時候,母親特意給他安頓,讓他在這個星期六早點回家,好操心著給七十三歲的奶奶過生日。老年人過生日其實就是祝壽。張天宇隻是聽說過沒見過。再說了,他對奶奶懷有一份無限感激的親情。從他記事起,父親總是板著臉忙乎他的活計,從來不搭理他。母親早出晚歸出山勞動,顧不上拉扯照料他。是奶奶白天哄他玩,晚上摟著他在熱被窩裏睡覺。他從小有個尿床的毛病,晚上經常給奶奶澆一懷尿尿。後來他長大單另睡了,有幾次在半夜裏起床撒尿時,還迷迷糊糊澆了奶奶一臉尿尿。奶奶不但沒斥責他,反而風趣地說男娃娃的尿尿是怯火明目的良“藥”。他信以為真,堅持每天給奶奶接一小瓶瓶他的尿尿,讓她擦洗早年眼病的眼睛。待妹妹懂事後,她也爭著要給奶奶尿尿洗眼睛。兩個人時常為給奶奶敬那一份孝心爭得不可開交,奶奶誰也不願得罪,隻好宣布終止用“藥”。給奶奶敬不上那份不花任何代價的孝心後,張天宇感到心裏空蕩蕩的。後來他聽大人說,藥艾上的露水能治眼病。於是,他在夏秋時節,找野地裏的藥艾給奶奶采集“眼藥水”。特別是在初秋,他踏著長滿青草的小道,置身綠色田野,貓著腰仔細分辨著那掛滿於高高低低、寬寬窄窄、長長短短各種植物葉片上的露珠。旭日照耀下的千千萬萬顆露珠們,爭相著扯出一道道銀線,密密地交織著、閃耀著,使勁地在他的眼前晃閃,把露珠的濕潤、空氣的清純和淡淡的青草芬芳、野花芬香強烈地塞進了他的心脾。
“啊!我找到了,我找到藥艾上的露水了!”張天宇睜大眼睛,張著小嘴巴,蹲在一片藥艾前,小心翼翼把藥艾葉片上的小露珠一滴一滴抖收在他拿來的小瓶瓶裏。
張天宇貪婪的采擷了滿滿一瓶瓶“眼藥水”,連蹦帶跳地跑回家,硬是把奶奶推上炕讓她躺下。自己沒顧上脫掉被露水打濕的布鞋,跪在奶奶的身邊,從小兜兜裏掏出藥瓶瓶,一邊小心翼翼地給奶奶點眼藥,一邊對奶奶說:“奶奶,這是我給你采的眼藥水。我現在就給你點上,你的眼睛馬上就不燒痛了……”張天宇給奶奶點完“眼藥”,他看見奶奶的眼角滾出了兩顆淚珠。李桃花老人閉著眼,吃力地抬起一隻瘦手,在孫子的頭上不停地撫摩著,有些心疼哽咽地說:“我們的天宇……長大了……”
張天宇默默地溜下炕,一股溫熱而酸楚的情感湧上他的心頭,使他也忍不住熱淚盈眶。他在心裏說:“奶奶,我溫善的奶奶,如果我長大能掙回錢,我一定讓你好好享幾天福……”
“天宇,你咋這麼早就回來了?”
“今天早上沒上課。是勞動。我請了個假,早早回來給奶奶過生日的。”張天宇呲咪笑著給母親田玉芳撒了個謊。
“哎喲喲,看我兒子把奶奶孝順的,提前跑回來給奶奶過生日來了。不管怎樣,先把挎包放下,幫媽拉風箱燒水。”
“遵命!”
“跟你媽鬥嘴,沒大沒小的。”正準備到窯外麵曬曬太陽的李桃花,笑逐顏開地用這種愛撫的方式給孫子打了一個招呼。
張天宇脖子一縮,嬉皮笑臉地把舌頭一吐,縱步躍進夥窯,把裝饃饃的挎包往打在土牆上的木釘上一掛,坐到灶火旮旯裏拉起了風箱。
給老婆婆過生日,是兒媳田玉芳提出並主持操辦的。
前些日子,田玉芳給婆婆梳頭時,老人家不停地念叨說:“快了,再過三個月我就越過坎兒了。”田玉芳不解地問:“媽,你說的是越過什麼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