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元月,杜修賢正式接到新華社的通知,派他去中南海,跟隨周恩來總理,專門負責拍攝他活動的新聞照片。和杜修賢一同確定為專職攝影記者的還有侯波、孟慶彪、張彬,他們分別負責毛澤東、劉少奇和朱德的攝影活動。記憶裏這是新華社第一次明確分工跟隨中央領導人的攝影記者。那年,杜修賢剛滿33歲,已拍了16年的照片。
杜修賢走進了人們向往、世界矚目的中南海,同時也融入了西花廳這個團結勤奮的“大家庭”。
中南海的攝影師絕不是一般按按快門、調調焦距的攝影師,這點他很清楚。這不僅要求攝影技術的嫻熟,更多是政治上的成熟。
這天,中南海湖麵,一抹展平。晶瑩的冰將所有的生氣死死地封在底層,留著光潔卻寒冷的美麗和太陽默默相對。
杜修賢到中央警衛局報到,轉了組織關係。按規定,專職攝影記者的黨組織生活由警衛局統一管理,侯波擔任中南海攝影組的組長,杜修賢是副組長。
第一次走進西花廳,也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新奇,杜修賢心裏繃得緊緊的。他握了握手裏的“萊卡”相機,盡量分散這種命運轉變帶來的不自然情緒,他還要盡量表現出輕車熟路、穩操勝券的老練模樣來。
西花廳院內環境幽靜,空氣清新。客廳在前院,是清代的皇家建築,看上去似乎富麗堂皇,鬱積著貴族的氣息。定睛細看,就會發現,門窗簷柱上已油漆斑駁,露出了陳舊的木質,那驕橫盛世的皇家氣息已被歲月風化,變成了漫長曆史演變的物證。室內簡樸的陳設更將這種氣息消逝殆盡,都是極普通的桌椅沙發,不僅式樣陳舊還特別笨重。
杜修賢正站在客廳的一邊。一會兒,周恩來走了進來。見總理走上前和電影記者握手,杜修賢就跨到跟前為他們拍照。連著拍了幾張,周恩來走過來和杜修賢握手,剛握上手他突然調過頭對別的記者說:
“噯……噯,我和老杜握手怎麼沒有人照相?”
杜修賢忍不住笑了:“相機在我手裏,別人照不成啊!”
周恩來朝另外一個記者招招手:“我和老杜再握一次手,你們給照一下。”
杜修賢高興極了,和總理留一張單獨合影,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讀者可能有點奇怪,整天和總理在一起,怎麼照一張照片還那麼難?
周恩來是一個和藹慈祥的人同時也是嚴厲嚴格的人,到他身邊前,杜修賢就知道了許多“紀律”,比如不能搶鏡頭,不能主動提出和領導人合影等規定。那時的人也很老實,不讓合影就不合影,決然想不到找機會單獨合影。所以許多在周恩來身邊工作的同誌,至今都沒有一張和總理的單獨合影。
周恩來和杜修賢單獨握手後,看看他,若有所思。
“嗯……我以前看見過你……麵熟嘛。”
剛才那一笑驅走的緊張又跟了過來,臉熱良久,舌尖上也沒能彈出一個音符。
以前見過?杜修賢在腦海裏迅速篩找記憶……
1945年杜修賢在延安見過周恩來,那時他從重慶回延安參加黨的“七大”。在機場上,杜修賢擠在人群裏,緊張地抓著一部蘇聯老大哥的照相機,一會兒舉起,一會兒落下,奔前跑後,忙得不亦樂乎。滿以為能拍下周恩來瀟灑、沉靜、健美的身影。還沒等從成功的幻覺中醒過來,猛然發現鏡頭蓋沒打開。巨大的懊惱頓時像刀在胸腔裏剜,剜得淚都快出來了。怎麼節骨眼兒上就出岔子呢?就像有人睡不著怪床歪那樣,年少氣盛頗為自負的杜修賢差點沒把相機給砸了。那次純屬攝影新手的常規錯誤,竟使毫無過錯的蘇聯相機在他手裏一生都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