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能不能做到內聖外王呢?寶玉身上有一種靈性悟性,從寧榮二公、賈母、警幻、賈雨村、賈政等人的評論可以看出寶玉的這個特點,寶玉完全有這個內聖外王的資質。雖然曹公對前八十回的寶玉並不滿意,八十回後,寶玉應該有一次徹悟,達到內聖外王的境界,可惜我們無緣一睹悟後的寶玉了。
補天濟世:曹公的創作緣起
內聖外王是曹公的人生觀,也是曹公的創作緣起。這一點,開頭的那個神話說得是最清楚不過的了。青梗峰下的那塊石頭“無材補天”,是不是真的無材補天呢?未必,因為女媧煉石,用的是同一種辦法,而且所用的材料也是隨機的,並無高下之別,女媧也沒有那個必要對這些石頭區別對待,所以那塊石頭“靈性已通”的“靈性”也不會比那些有幸補天之石差,所以“無材補天”雲雲,當是作者自謙。而女媧氏抽取了那三萬六千五百塊石頭去補天,也完全是隨機的,所以怨恨女媧也是沒道理的,所以“無材補天”也是作者“自怨自艾”般的自我解嘲。那麼會不會說是天本不可補,或者說不屑補呢?這也站不住腳。後文石頭稱讚一僧一道有“補天濟世之材,利物濟人之德”,可見“石兄”並不反感“補天”,相反的,認為“補天”是人生價值很好的實現。
沒有機緣去補天,石兄可謂懷才不遇,那麼隻好“枉入紅塵”了。石兄入世本是想受享受享的,受享的字麵意思就是享受,那麼石兄又真的受享了什麼了呢?第八回,寶玉從項上摘了通靈寶玉來下來,遞在寶釵手內,寶釵托於掌上,脂批很俏皮地說“試問石兄:此一托,比在青埂峰下猿啼虎嘯之聲何如”。石兄最大的享受就在這裏了。更多的時候則是受罪。比如第三回,(寶玉)登時發作起癡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脂批又說“試問石兄:此一摔,比在青埂峰下蕭然坦臥何如”。
其實,受享有個層次的問題,證得無上正等正覺是奉獻還是受享?在大德那裏,既是奉獻也是受享。不懂層次的問題,妄談什麼奉獻與享受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石兄入世最明顯的功用就是《魘魔法叔嫂逢五鬼》那一回裏的事了。憑著一僧一道的持誦,石兄果然實現了知“療冤疾,除祟邪”的功能。但這不是石兄的主要功能,石兄的主要任務是“以了此案”,經曆人間沉浮,記下“前身後事”,“倩”人“記去做奇傳”,然後使人證悟,更好地生活。這是普度眾生的事,也是“補天”的事,做這樣的事,其目的既是外向的也是內向的,既是奉獻也是受享。這也是不遇之遇了,所以“枉入紅塵”的“枉”也是石兄的謙虛。
石兄不能像他的那三萬六千五百個兄弟那樣補天,就換一種方式補天。這就是外王了,外王可以但不一定要當政治領袖。與此同時,石兄也實現了內聖。內聖要在外王中實現,一個人再聰明,如果去煉丹,終究是“未就丹沙愧葛洪”,實現不了內聖的。石兄由於“靈性已通”,再有那樣的經曆,就不怕內聖不了了。隻是要注意的是,這裏講的石兄並非程高本說的那個來去自如,變作神瑛侍者的那塊石頭,而是曹公原著中的那位石兄。
曹公的這個寓言也是有淵源的,比曹公早五百年的辛棄疾就想到了。辛翁的《歸朝歡》說:“我笑共工緣底怒。觸斷峨峨天一柱。補天又笑女媧忙,卻將此石投閑處。野煙荒草路。先生拄杖來看汝。倚蒼苔,摩挲試問,千古幾風雨。長被兒童敲火苦。時有牛羊磨角去。霍然千丈翠岩屏,鏘然一滴甘泉乳。結亭三四五,會相暖熱攜歌舞。細思量,古來寒士,不遇有時遇。”辛棄疾的這首詞很常見,以曹公之博,不可能沒有讀過。辛翁的這首詞是送給朋友趙晉臣的,趙晉臣字不遇,所以結尾的“不遇有時遇”就顯得很巧。與曹公的寓言有幾個共同之處:一、把一塊普通的大石頭寫得來曆不凡,是共工、女媧的一怒一忙中留下的;二、此石乃是千古風雨,也就是人事滄桑的見證者;三、“會相暖熱攜歌舞”中也能成聖,這是世人想不到之處,即可以有另一種方式補天,是不遇中的收獲,故言不遇有時遇。這三點很值得注意,如果隻是借女媧來說事,還可以說二者是沒聯係的,有這三點的相同就不能簡單以巧合來搪塞了。這一處很普通的出處,為什麼到現在為止,數以千計的紅學家就沒有發現呢?
比曹公略早,清初的張潮說過:“閱《水滸傳》,至魯達打鎮關西,武鬆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樁快意事,方不枉生一場。即不能有其事,亦須著得一種得意之書,庶幾無憾耳。”這使人想起了古老的一個人生理論,《左傳?襄公二十四年》,叔孫豹說,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可謂“死而不朽”。《紅樓夢》未成之先,曹公自悔,因自悔而成,既成之後,乃內聖外王。隻有這樣,曹公才“庶幾無憾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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