坯也是長方形的,跟磚的樣子大致相同,但兩者有著很大的區別。坯是泥土脫成的,裏麵摻有麥糠麥草。磚坯子雖然也是來自泥土,但裏麵不摻草。更重要的是,磚坯子經過火燒,性質發生了變化,變成了磚。別看兩者隻差一把火,坯怕水泡,磚就不怕水泡。父親最大的願望,就是扒掉坯座草房,蓋幾間渾磚到頂的房子。房子上麵蓋全瓦還是不敢想,能蓋上半坡瓦,蓋成瓦剪邊,就很理想了。可以說父親母親為這個理想奮鬥了幾十年,也籌備了幾十年。他們家賣一頭豬,一隻羊,或者賣一隻雞,一個雞蛋,錢都要攢下來。這些錢除了給他和他弟弟交學費,就是為了蓋房。父親下地幹活或趕集,習慣帶一個筐,哪怕看到一塊驢糞大的磚頭頭兒,父親也要拾回家。他們家的茅房一角,已堆了不少碎磚頭頭兒。然而家裏沒攢下什麼錢,剛攢下一點,一遇急事兒就拉散了。幾十年過去了,父親的理想到現在也沒能實現,仍停留在理想階段。父親想不到,他的理想兒子在外麵替他實現了。如果說這個現實老家的人看不見,他不能用這個現實給父親長臉,今後他還要想辦法多掙錢,掙了錢交給父親,讓父親在老家蓋一座渾磚到頂上麵全部蓋瓦的磚瓦房。
房子的地基打好,磚牆起了一半,金鳳從村裏開出兩張介紹信,拉宋長玉到鄉政府辦了登記手續。金鳳的意思,婚禮可以緩辦,登記手續沒必要再緩。說到底,金鳳對宋長玉估計得比較高,對自己估計得比較低,辦了登記手續,她心裏才比較踏實。宋長玉順從了金鳳的意思。結婚證是兩個小本子,二人每人一個。宋長玉的那個小本子,是宋長玉的名字在明金鳳的名字上麵;而金鳳的那個小本子呢,明金鳳來了個婦女大翻身,名字壓到了宋長玉的名字上麵。
金鳳看了自己的小本子很得意,對宋長玉說:“你看,我在你上麵!”她把宋長玉的小本子看了看,說:“喲,你怎麼又跑到我上麵來了!”宋長玉說:“男女平等嘛,上麵下麵都一樣。”他把自己的小本子也交給了金鳳,說:“你放在一起保管吧!”宋長玉在礦上下井時,聽工友們把結婚證說成駕駛證。這個說法把結婚和開汽車相提並論,有了駕駛證,就可以開車,想怎麼開就怎麼開。而拿到了結婚證呢,老婆就等於是男人的車,男人就有了開車的資格,開車就合法化了,想開想停誰都管不著。宋長玉也有一點不明白,要說結婚證是駕駛證的話,他有了駕駛證,金鳳也有了駕駛證,是他開金鳳的車?還是金鳳開他的車呢?難道是兩個人輪換著,互相把對方當車開?宋長玉把聽來的這個說法跟金鳳說了,金鳳像是想了想說:“今後我就是你的汽車,你就開我吧。”
“怎麼開呢?”
金鳳的臉很紅,說:“我也不知道。”
“油門在哪兒呢?方向盤在哪兒呢?”
金鳳還說不知道,又說:“可能到時候就知道了”。
“那,我現在就想開。”
“急什麼,再急我打你!車是新的,放三天兩天又放不壞。等咱們的房子蓋好了再說吧,想開在新房子裏開。”
宋長玉裝作很吃驚,說:“在房子裏開車,我可沒聽說過,那會不會把牆撞破?”
金鳳的想象力跟不上了,也說:“真的呢,要是把牆撞破怎麼辦呢!”
明守福不讓金鳳在磚瓦廠食堂做飯了,安排她到橋頭的賣票點賣門票。一開始金鳳沒理解爸爸的好意,不想去。一段時間以來,金鳳天天在食堂裏做好吃的,宋長玉已明顯吃胖了,胖得臉上放光。她要是離開食堂,換另外一個人到食堂做飯,她的宋長玉恐怕就吃不了那麼好了。她可以跟媽說說,讓宋長玉到他們家吃飯。宋長玉是一個很要麵子的人,誰知道他願意不願意呢?金鳳問宋長玉:“我爸不想讓我做飯了,讓我去賣票,你說我去不去呢?你同意,我就去,你不同意,我就不去,全在你一句話。”
宋長玉說:“當然要去賣票。做飯太累了,去賣票輕省些。再說,當售票員說起來也好聽些,我哪舍得讓我媳婦一直當炊事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