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交民巷8號,曾住著三位元帥:賀龍、陳毅、羅榮桓。陳毅當外交部長以後,遷入中南海,就剩下賀、羅兩位元帥為鄰。賀龍是個愛熱鬧的人,性格豪爽,常常約了羅榮桓散步,聊天。加上羅榮桓的身體一直不好,有個像賀龍這樣健談的人和他做伴,也覺得高興。兩人交往多了,彼此知心。羅榮桓這個不好開玩笑的人,私下裏也戲稱賀龍為“龍頭大哥”。賀龍許多有趣的經曆和談話常常使他開懷大笑。
有時夏天去北戴河,這兩家人也同坐一列車,在車上說說笑笑,熱鬧無比。
孩子們更是如過節一般。羅點點在回憶錄中描寫到他們的同車旅行時,特別寫到羅榮桓與賀龍兩位長者,在孩子們的眼裏:
羅榮桓元帥是長輩中最慈祥的一位,他有寬廣明亮的額頭,一雙和藹安靜的眼睛和厚厚的嘴唇。不易覺察的笑容像一陣陣清風掠過春日的原野,在他臉上時隱時現。他太不像一個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元帥,太像一個“好爺爺”了。連那種充滿辣椒味的湖南話在他的嘴裏都顯得格外好聽,以至於所有的孩子都喜歡和他在一起。賀龍則永遠威嚴,他的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唇上一撮與眾不同的胡須,使他甚至永遠是漂亮的。那時候,這些元帥伯伯們都喜歡帶一種蘇式的筒狀羔皮帽,就像蘇聯電影裏的夏伯陽、布瓊尼戴的那種。同樣的帽子戴在他們頭上卻是不同的效果。羅伯伯顯得更一團和氣,賀龍則更八麵威風。
在火車上吃飯,不分你我,十幾個大人孩子共坐一桌,熱鬧非凡。長輩們往往由於健康原因不能與我們吃一樣的東西,但見我們這幫孩子對大魚大肉盡情享受,羨慕得不行。羅伯伯實在耐不住,就趁人不備,在我們的盤子裏夾起一筷往嘴裏送,而林月琴媽媽更會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大喝:不許!林媽媽是羅帥的妻子,她出生在安徽金寨的窮苦人家,後來成了著名的女紅軍。這敬愛的老媽媽一輩子不改勤勞善良的天性。
賀帥的妻子,學生出身的薛明阿姨對同樣被勾起饞蟲的賀龍則完全是另一種戰術,她會柔聲細語、不動聲色地說:賀老總用不著我提醒,他自己知道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
每當這種時候,兩位老帥,一文一武,都隻好偃旗息鼓,不戰自退。我們的心裏則充滿對兩位伯伯的同情。(參閱《紅色家庭檔案》,南海出版社)
這兩個孩子們眼中的善良的老將,卻遇上了林彪的麻煩。
羅榮桓1956年辭去總政主任,1960年再度複出以後,深感對部隊情況生疏,尤其是在目前這種經濟困難時期,指戰員們的思想狀況究竟如何。當他和賀龍談起想下部隊去了解情況時,與賀龍的想法不謀而合。於是,兩人商定,順著京滬鐵路南下,結伴而行。
2月4日,火車離開北京不久,賀龍就來敲羅榮桓所住的車廂的門。羅榮桓一聽外麵的動靜就知道是賀龍。兩人不用言語就知道下一步要幹什麼。有人擺上兩杯清茶,他倆就一會兒看看外麵的風景,一麵就聊了起來。說是沒有什麼主題,談著談著就集中到一個問題上,那就是林彪提倡的所謂“立竿見影”。
賀龍說,他覺得學習毛澤東著作不是什麼都可以“立竿見影”的。比如,毛澤東的哲學著作,一下子還學不懂,學不通,要反反複複地學,怎麼能“立竿見影”呢?再如,毛澤東的“十大軍事原則”,字數雖然不多,卻內容深奧,是革命戰爭長期實踐的結晶,要掌握它,運用它,並非易事,很難“立竿見影”。
羅榮桓是個“政治元帥”,賀龍擺出這些問題,想聽聽羅榮桓的看法。
羅榮桓並不同意林彪的所謂“三十字方針”。不久前在一次會議上他就談過這個看法。但這次他沒有正麵回答賀龍的問題,而是說:“還是應當學習立場、觀點、方法。要是你們倆口子吵了架,有了矛盾,也能到《毛選》裏找答案?”
賀龍聽得哈哈大笑,連說有理,有理。
車到浦口,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和副政治委員肖望東過江來迎接兩位元帥。那時,南京還沒有長江大橋,火車要一節一節地運上輪渡,擺渡時間很長,要一個多小時。兩位元帥就在輪渡上聽許世友和肖望東彙報。
許世友是個炮筒子,不管是誰他都敢說話,有時還要罵上幾句。他對兩位元帥說:“現在部隊幹部每人每月隻能吃到31斤糧,一天一斤,又沒有肉吃,油水很少。團以下幹部年紀輕,要帶領部隊跋山涉水,搞訓練,體力已普遍下降。”
羅榮桓問:“幹部戰士情緒怎麼樣?”
許世友說:“大家情緒倒很好,沒有聽到什麼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