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李德失意油榨坪 周恩來大夢驚醒 (1 / 3)

1934年12月2日,黃昏時分,從湘江衝出來的紅軍,終於陸陸續續地集結在了三麵環山的油榨坪。

油榨坪是一個隻有幾百戶人家的小鎮,紅軍指揮部就設在鎮中的一個小院裏。部隊接到了在油榨坪休整的命令,鎮裏鎮外到處可見紅軍臨時搭起的帳篷,還有神情疲憊的紅軍戰士的身影。

12月4日,以朱德、周恩來、王稼祥的名義發布了《後方機關進行縮編的命令》。命令縮小軍團以及師級機關直屬隊,取消師的後方機關及兵站,將後方機關直屬隊的多餘人員,全部編入團的作戰部隊中,立即檢查、拋棄、銷毀不必要的文牘、物資及行李。

湘江這一戰,使李德在紅軍中的地位徹底遭到了動搖。這兩天來,李德和博古的情緒都很低落,幾乎一言不發。關於紅軍到底該往哪裏走,他們也不再頑固地堅持以前的主張了。

周恩來坐在鎮外的一個小山包上,望著眼前忙來忙去的紅軍戰士們的身影,想的很多,也想的很遠。這支從血戰中衝出的部隊,此時已經沒有了後方,也得不到補充,更談不上休息,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立即開拔了。

部隊究竟要走向哪裏?是堅持原來的與2、6軍團會合的計劃,還是改變行軍路線,找到一個能讓紅軍站穩腳跟的地方?目前,李德和博古已經在紅軍中失去了威信,在這種情況下若沒有一個能統帥全軍的人,達到上下一致,想衝出敵人的重圍,仍然是個泡影。

此時,在他們“最高三人團”中,有誰能夠擔此重任呢?對博古,周恩來是了解的,別說在如此危難關頭,就是在一次小戰役上,他也要依靠李德。那麼李德呢?實踐證明李德也不行,從廣昌保衛戰到這次紅軍西征的湘江血戰,李德已經失去了威信。不僅失去了威信,在紅軍廣大指戰員中還醞釀著一種敵視情緒。

一個念頭陡然躍入腦海,他想到了毛澤東。他了解毛澤東。從寧都會議毛澤東交出兵權後,他就一直在冷靜地觀察著這個人。看來,隻有毛澤東此時此刻才有能力也有威信拯救這支近乎癱瘓的部隊了。

周恩來想到這,心裏多少踏實了一些。但很快周恩來又想到了這次湘江的失利。兵貴神速,這是作為一個指揮員必備的常識,然而此次紅軍西征卻無視這種常識。從蘇區出發時,僅就中央和軍委縱隊,就有1.4萬人,還有2000多副挑子和擔架,以及大批的騾馬馱隊。這個沉重的包袱足足拉長有50多公裏,兩麵是保護他們的縱隊。這種緩慢的移動,使紅軍主力一次又一次失去了戰機。可以肯定,如果沒有這麼大一個包袱,紅軍就不會在湘江兩岸損失這麼慘重。

然而,這個包袱能扔掉嗎?

當時蘇區的紅軍有3種選擇。要麼丟掉機關;要麼丟掉戰爭的主動權;要麼不作戰略轉移,和敵人在蘇區一拚到底。顯然這3種做法都不可取,他們隻好折中地選擇了又背包袱又轉移的策略。最後才有了湘江的慘敗。

這個責任究竟誰來承擔?周恩來一時想不清楚,也想不出個頭緒。

天漸漸地暗了,周恩來站起身,茫然四顧,他的心裏有股說不清的滋味。

小小的油榨坪鎮,一下子擠進了這麼多人,到處是匆匆忙忙奔走的身影,騾馬、擔架擠在一起,吵吵嚷嚷之聲像一鍋沸水。

博古擠在人群裏。天很暗,沒有人注意到他。此時,他也不想讓別人注意到他。他想找洛甫或王稼祥等人談一談。究竟要談什麼,他也沒有想好,總之他覺得應該談一談,他心裏空落落的。

他突然聽到一個人在高聲叫嚷著:

打死我,快打死我。我不留下,你們打死我好了。

博古循聲望去,看見一個傷員躺在擔架上,和圍著他的一群人爭吵著。

一個指揮員模樣的人蹲在擔架前,安慰道:老王,你放心,我們把你安排到一個可靠的老鄉家,多留點錢財,他們會好好照顧你的。

不,我不想留下,我要見見周恩來,博古也行,我要告訴他們,不能這樣對待傷員。那個傷員仍然在叫嚷。

博古本想走到擔架前安撫一下這個傷員,看情形,傷著的這個人是名指揮員,可當他聽到這名傷員叫自己的名字,又改變了想法。最棘手的工作就是安慰傷員,這時的傷員是絕望的,他們什麼樣的話都能說得出來,任何人又都得忍著。想了想,博古還是快步向前走去。

博古找到了王稼祥的小院,他沒想到的是,毛澤東也住在這個小院裏。他一進門就聽見毛澤東在用那口湖南話高聲地說著什麼,他停下腳步,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立在了那裏,不知是進還是退。

這時王稼祥看到了他,喊了一聲:博古同誌進來吧。

他進到小屋,說:路過這裏,順便進來看看你們。

他在這小屋裏沒有發現洛甫。

毛澤東一邊吸煙,一邊笑著說:我們都很好,不要擔心我們。

博古就有些尷尬,半晌才說:明天又要走了,翻山越嶺的你們吃得消麼?

王稼祥說:我沒事,這一路都走過來了,不能坐擔架就讓人背,反正不會掉隊。

博古點點頭,把頭轉向毛澤東道:這次轉移,比預想的要困難,在湘江又吃了敗仗,真是有許多教訓該吸取。

毛澤東沒有說話,仍在吸煙,似乎是在沉思博古剛說過的話。

王稼祥卻說:湘江這一仗紅軍損失是太大了,照這樣下去,肯定不行,是該好好總結一下了。

博古勉強地笑了笑說:是呀,我們也在考慮這些問題。

毛澤東彈了彈手中的煙灰道:革命嘛,總會有成功,也會有失敗,關鍵是我們要在失敗麵前找出原因,隻有這樣一切就好辦了。

是呀,是呀。博古不尷不尬地說。

王稼祥又說:我看要找出主觀和客觀的責任,不能總是強調客觀……

突然,在博古的心中籠罩了一團濃重的陰影,他又想起了部隊西征前項英讓他們提防毛澤東的話。

西征途中,王稼祥、洛甫和毛澤東幾乎形影不離。此時,他終於得到了驗證,從王稼祥的談話中,他已經明顯地聽得出來,王稼祥已經站到了毛澤東的那一邊。

3個人都不說話了,麵麵相覷,博古此時急於知道洛甫是怎麼想的,既然洛甫不在,他也沒有必要再呆下去了。他站起身,訕訕地向毛澤東和王稼祥告辭。

紅軍在湘江遭到了空前的慘敗。毛澤東在來油榨坪前便提議由洛甫完成一個任務,即總結紅軍失利的原因。毛澤東當時考慮到,他、王稼祥還有洛甫,隻有洛甫出麵最好。因為王稼祥有傷在身,毛澤東本人此時無職無權,況且,毛澤東一直就是右傾路線的代表,有些話從他嘴裏說出顯然也不合適。

洛甫的心情很複雜。一路上聽毛澤東論兵,他自覺不自覺地站到了毛澤東的立場上來了。所以他很快同意了毛澤東的提議,對紅軍進行一次總結,但有一點讓他為難,那就是他不懂軍事,隻能援引毛澤東的思路進行總結,可他又怕吃不透。這些天來,他一直為這件事傷腦筋。

這是一個清靜的晚上,洛甫和毛澤東、王稼祥3人一起吃過飯,便推脫自己有些不適,早早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他要靜靜地想一想,整理一下自己紛亂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