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心係蘇區人未死 直到最後一個人 (1 / 3)

陳百強的傷本來就不是很重,自從王婆婆把他領回家精心照料,傷就一點點地好起來。後來陳百強的傷腿不用拐杖也能走了。陳百強的傷一好,便一心想著歸隊的事,可又不知道部隊去了哪裏。陳百強背著王婆婆出門打探過幾次,也沒有什麼結果,他隻能又回到王婆婆這裏,等待消息。

陳百強牽掛著部隊,王婆婆也在到處打聽部隊的消息。西征的部隊裏有王鐵和於英,她沒有看見王鐵離開村子,她卻看到於英隨著大軍挑著擔子一步步地離開了這裏。那一天她一直守在家門前,一直看著西征的隊伍源源不斷地在她眼前走過。每一個經過她眼前的戰士,她看著都那麼像王鐵。孩子們走了,她的心裏空了。

自從把陳百強領到家中,她便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有許多時候,陳百強躺在床上,她坐在床頭,兩人說著話,那時她就覺得躺在床上的已經不是陳百強,而是王鐵了。

陳百強也把王婆婆當成了自己的母親。和王婆婆聊天時,他總要說起他的母親。他10歲那一年,母親自己把自己給賣了。那時他家裏有5個孩子,最小的才兩歲,父親得了一種久治不愈的病,天天沒完沒了地咳嗽。父親還要看病,一家老小還要吃喝。母親作為一個女人,剛開始是乞討,後來便乞討不到什麼了。周圍的人家也並不比自己好多少。

後來母親就把自己給賣了,買的人說是到南昌城裏給人家當保姆。母親是隨好幾個婦女一起走的,家裏留下了賣身的錢。

母親走的那天,對他們這些孩子說:娃,等著娘,娘過幾天就回來。

母親看著大小5個孩子,難舍難分,抱了這個又親親那個。

父親蜷縮在床上,欲哭無淚的樣子,用頭撞著牆,一邊撞牆一邊說:都怪俺不爭氣呀,不爭氣呀——

母親拉著他的手,那時他看見了母親眼裏含著的淚花,就預感到母親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母親衝他說了些什麼,他似乎都沒有聽見,他隻是一遍遍地衝母親點頭。後來母親就走了,他追了出去。母親一步三回頭地看著他,他忍著淚,那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那種離情別恨。他想對母親說:娘,討飯要小心,別被狗咬了。那時,他仍在堅信母親是外出討飯去了,但再也不會回來了。可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母親的身影消失,他才撕心裂肺地叫了聲:娘——

母親已經走遠了。

10幾年過去了,陳百強對母親離家的那一刻,至今仍清晰地記得,後來他才知道,母親不是出去當什麼保姆,而是被人販子賣到了妓院。

他剛參加紅軍的第一個夙願就是能打到南昌去,在那裏他要找到母親。許多年過去了,他一直沒有實現自己的夙願。自從他參加了紅軍後,他又明白了許多道理,革命不僅要解放自己的母親,還有千千萬萬個和自己母親一樣的人需要解放。

陳百強千恨萬恨,恨自己在不該負傷的時候受傷了。眼睜睜地看著大部隊走了,而自己卻被留下來。他知道,大部隊走了,蘇區還有部隊在堅持戰鬥。他惦記著部隊,想一有機會就去尋找部隊。

王婆婆和陳百強都在想念著部隊,盼望著部隊。兩人一說話,總是離不開部隊。

你說咱們部隊啥時能回來?王婆婆一天總要這麼問陳百強幾回。

陳百強就說:快了,等部隊打幾個勝仗就會回來了。

其實陳百強心裏也沒有底,他不知道,部隊這一走還能不能回來。部隊剛走時,就有風言傳說,部隊不回來了。

他們在哪裏打仗呐?王婆婆又這麼問。

陳百強就答:大概挺遠,咱們都聽不見槍炮聲。

兩個人就靜下心來,聽著遠方的動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陳百強的傷一天比一天地好了起來。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終於找到了部隊,看到了昔日的戰友。他哭了,竟把自己哭醒了。他睜開眼睛看見王婆婆正在他床頭立著,看他睜開眼睛便小聲問:娃,你咋了?

沒啥,俺做了個夢。陳百強這麼說,眼前的夢境仍清晰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王婆婆又睡下了,陳百強卻再也睡不著了。他睜眼閉眼,眼前總是部隊的影子,揮之不去。

天亮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想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部隊,隻有回到部隊心裏才會踏實。他起床後,找出了藏在床下的那枚手榴彈。這是王婆婆領他回來時,他就一直帶在身上的。那時領導勸說他們這些傷員交出彈藥,他交出了槍,卻把這枚手榴彈留在了身上,他想遲早有一天會用得上的。

當王婆婆看到陳百強跪在自己麵前時,她心裏什麼都明白了。沒等陳百強說話,她便把陳百強扶了起來,顫著聲說:孩子,俺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你走吧,有時間就回來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