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薑呆呆地看著腳下的神殿在須臾之間毀於一旦，被眼前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震撼，良久，滿是傷痕的身體顫抖著問出一句話，“會怎麼樣？”老薑佝僂著背，像任何一個因為上了年紀身體流失鈣質而彎下腰的老年人一樣顫顫巍巍。
小莫還沒從失去賽西婭的心情中恢複，滿腦子都是賽西婭將手搭上撒旦的手掌，那樣輕柔的動作，像是久違相逢的戀人之間最親昵的絮語。賽西婭棄他而去的打擊遠遠超過魔王撒旦降臨以及神殿忽然倒塌這些事，小莫完全沒有聽到老薑的話。
然而老薑十分執著，“安夜，她會怎麼樣？”老人般滄桑的男人雙手緊緊抓住小莫，指節因為太過用力勒著小莫的衣領而微微泛白。
小莫直到聽見老薑那聲安夜才回過神來，一抹淡淡的憂傷浮上小莫俊美的眉頭，“會怎麼樣呢？我也不知道啊。”
是的，他又怎麼會知道她身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呢？她的生命從未跟他有過交集，以前沒有過，以後更沒機會了。小莫仔細回想，發現命運真的是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身為人類和魔女的混血兒，他竟然成為了一名魔王。明明擁有著掌控人類欲念的巨大權力，自己卻偏偏因為愛戀而飽受煎熬，身為一個魔王，愛戀的卻是純潔的天使。
“真是天大的諷刺啊！”小莫輕聲笑著，然而笑著笑著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流了出來。
毫無預兆地，老薑看到小莫在半空中失聲痛哭起來，那樣的絕望而又飽含憤怒的哭聲從一個外表隻有少年模樣的魔王身體發出，帶著莫名的蒼涼。
忽然回想起曾經某個時間的短暫對話，那時老薑還不知道蕭澤的真正身份，剛剛成立了事務所沒多久的某個下午，外表看上去年紀差不多的老薑跟蕭澤一起跑到酒吧喝酒。酒過三巡，兩個男人似乎都有些醉意了，蕭澤倚在酒吧猩紅色的沙發上，金絲邊眼睛後的雙目微微眯起來，半醉半醒地跟老薑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
“你為什麼要屠魔呢？惡魔雖然可恨，可有些時候錯並不在他們。”蕭澤像是真的醉了，連講話的嗓音都變的含混不清。
老薑沉默半晌，把杯裏剩餘的酒一飲而盡“我也不清楚為什麼，可能是一種慣性，也是一種寄托吧，不斬殺惡魔的話我還有什麼用處呢？從阿玲死去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是一具行走著的屍體了，總要做點什麼才能證明我還活著。”
蕭澤眯起的眼縫中忽然閃爍了一下，“殺了那個害死阿玲的惡魔報仇之後你就沒有別的想做的事了麼？”
老薑能感受到蕭澤問話時語氣中些微的期待，可他也不知道蕭澤到底在期待著什麼，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同尋常，老薑想要簡單的以一個玩笑帶過這些對他來說會引起不適的問題，“如果可以讓我複活阿玲的話倒是不錯，可那是神的能力範疇了吧，所以我真的沒有什麼想要做的事了。”
真的隻是一個不太好笑的玩笑話而已，老薑認為一貫嚴肅的蕭澤肯定能聽出他話中隱含的意思，反正阿玲已經去世，再說什麼都已經沒用，其實如果阿玲還活著的話老薑倒是有很多事情想要跟她一起去做，但現實如此無力改變，於是就變成這樣漫無目的四處遊蕩的行屍走肉。
“神麼？”蕭澤若有所思，“如果給你一個成為神的機會，你會為了拯救你愛的女孩去嚐試麼？”沙發中的男人忽然睜開雙眼。
“大概會吧。”老薑微微笑起來，他喝了太多的酒，以至於最後沒能看清蕭澤臉上的表情。依稀記得和平時的蕭澤有些不同，但究竟哪裏不一樣卻十分模糊不清。
蕭澤發現老薑似乎真的醉了，也沒有繼續追問，隻是一個人坐在沙發裏喃喃自語，“成為神麼？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應該很多人都想那麼做吧，掌握了世間無上的力量和權柄，能夠輕易操縱別人的生死，可是真的擁有那樣的力量之後又怎麼能隻在乎一個人的生死。”
最後結賬應該是蕭澤付的帳，那個帶著金絲邊眼鏡卻一臉嚴肅冷漠的男人放任老薑一個人醉倒在酒吧裏，隻在離去之前輕輕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知道成為神之後最不值得羨慕的是什麼事麼？能夠掌控別人的生死卻無法掌控自己的，魔也是一樣。”
不知為何當時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老薑現在忽然想起這些話，蕭澤離開酒吧時拍著他肩膀所說的話尤為清晰，看到在半空中失聲痛哭的小莫時老薑想自己大概是明白了蕭澤話中的寒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