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盯著三寶,肅然問:“本宮記得當初命你悄悄送炭的時候就吩咐過。貴人以下是不能用紅籮炭的,未免麻煩。你可是老老實實每次隻送黑炭的?”
三寶忙磕了個頭道:“是是是,小主的遠見,奴才一次都不敢誤了。”
如懿心中著緊,越發擔心起海蘭來,“那就好。別的本宮不敢說,海蘭不是那種僭越的人,她必不敢偷的。阿箬,替我更衣,咱們就去看看。”
如懿霍地站起來,阿箬急得拉住了如懿的袖口,“小主不能去!”她虎著臉,向三寶喝道,“鹹福宮就是一灘渾水,貴妃的位份又比小主高,小主哪裏能管得上!咱們不去,要去也是該皇後去的事兒!”
如懿靜靜神,即刻問:“皇後呢?”
三寶向養心殿努了努嘴兒,“今晚皇上翻的是皇後娘娘的牌子。這個時候,皇後娘娘怕在養心殿歇下了。”
如懿倒抽一口冷氣,“皇上忙了這麼多天的政務,眼下又是皇後侍寢,誰敢去打擾!”她隻覺得掌心濕濕的冒起一股寒意,“可要不驚動皇後,宮中貴妃的位份最高,這件事怕是要淹下去了。”
阿箬急忙勸道:“鹹福宮出了事情,小主巴巴兒地趕去,即便是到了門口,也幫不上什麼呀!”
三寶焦惶惶道:“可是奴才聽到消息的時候,說海常在馬上要給上刑了,要再不去,若出了什麼事……”
如懿大吃一驚,“上刑?上什麼刑?”
“杖刑!”三寶見如懿一時沒反應過來,忙解釋道:“不是用板子責打大腿。而是脫了鞋子,用棍子責打腳心,那可比打在腿上痛多了。”
如懿失聲道:“打腳心?”
三寶點頭道:“可不是?咱們當奴才的誰不知道,打在腿上隻是肉疼,傷不了筋動不了骨。可腳多細嫩啊,幾下下去,那都是傷身的。”
如懿定一定神,“除了皇後和貴妃,宮中便是我位份最高,我若不去,海蘭要是被上了刑,還不知道要被傷成什麼樣子?事不宜遲,阿箬,快替我更衣。三寶,去傳轎。”
阿箬待要再勸,看如懿著急之下不失決絕,隻好答應著去了。
外頭下著搓絮似的小雪。如懿坐在暖轎裏,抬轎的太監們走得又穩又急,隻聞得靴底與石磚摩擦的輕響,飛也似的往鹹福宮方向去。
如懿捧著手爐,平時覺得暖暖的,此刻捧在手裏,卻仿如灼心一般,燙得刺手。她不時地打起簾子往外張望,三寶一路小跑跟著,喘著氣道:“小主別急。延禧宮和鹹福宮本就隔得遠,咱們已經很快了。”
如懿無奈地垂下簾子,正焦心著,卻聽得三寶在外道:“到了,到了!”
夜來的鹹福宮燈火通明,如懿扶著阿箬的手下了暖轎,快步走進院中。隻聽得太監尖著嗓子通報,“嫻妃娘娘到——”
尖細的尾音尚自嫋嫋飄在空中,如懿人已經到了廊下。隻見鹹福宮正殿的鏤花朱漆填金大門豁然洞開,廊下自台階左右兩列站滿了滿宮的宮人,一個個噤若寒蟬,隻望著廊下一個跪著的宮裝女子。
慧貴妃穿著一身錦茜色彩繡花鳥紋對襟長衣,肩上披著一件大鑲大滾的紫貂風領玄狐大氅(1),人坐在正殿中央的牡丹團刻檀木椅上,旁邊七八個暖爐和炭盆眾星拱月似的烘著,如懿才一靠近正殿,便覺得暖洋如春,真個人都舒展了過來。可慧貴妃的臉色並不好看,她本是小巧細弱的柳葉身段,大約為著動怒,又過了病氣,底下雪裏金遍地錦滾花鑲狸毛長裙絮絮掠動著,漾起水樣的波紋。她照常淡掃娥眉、敷染胭脂,可病中的一張臉雪白雪白的,顯得上好的玫瑰絲胭脂也一縷縷地浮在麵上,吃不住似的。如懿見她麵色不善,忙欠身請安道:“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萬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