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妃雙頰微微一紅,“咯”一聲笑:“月餘不和婕妤聊天,婕妤口齒伶俐如往昔。”
略略低了頭,婉轉看向玄淩,嫣然向他道:“娘娘風範也是一如往昔呢。”
華妃剛要再說話。玄淩朝華妃淡然一笑,目光卻是如殿中置著的冰雕一般涼沁沁在華妃姣美的麵龐上掃過:“妮子伶俐機智,年幼愛玩笑,華妃也要與她相爭麼?”
華妃觸及玄淩的目光不由一悚,很快微笑道:“臣妾也很喜歡婕妤的伶俐呢,所以多愛與她玩笑幾句。”
玄淩看她一眼,顏色緩和道:“華妃果然伴朕多年,明白朕的心思所在。”
說話間玉潤堂的宮女已端了瓜果上來,眾人品了一回瓜果,又閑談了許久。
是夜玄淩興致甚好,見皇後在側殷勤婉轉,不忍拂她的意。加之諸妃環坐,若又要去我的宜芙館終是不妥,便說去皇後的光風霽月殿。
既然皇帝開口,又是去皇後的正宮,自然無人敢有非議。一齊恭送帝後出門。
才出玉潤堂正殿門口,忽見修竹千竿之後有個人影一閃,欣貴嬪眼尖,已經“噯呦”一聲叫了起來。玄淩聞聲看去,喝道:“誰鬼鬼祟祟在那裏?!”
立即有內侍趕了過去,一把扯了那人出來,對著燈籠一瞧,卻是眉莊身邊一個叫茯苓的小宮女。她何曾見過這個陣仗,早嚇得瑟瑟發抖,手一鬆,懷裏抱著的包袱落了下來,散開一地華貴的衣物,看著眼熟,好似都是眉莊的。
玄淩一揚頭,李長會意走了上去。
李長彎腰隨手一翻,臉色一變指著茯苓嗬斥道:“這是什麼,偷了小主的東西要夾帶私逃?”說著已經讓兩個力氣大的內侍扭住了茯苓。
茯苓臉色煞白,隻緊緊閉了嘴不說話。眉莊素來心高氣傲,見自己宮裏出了這樣丟人的事又氣又急,連聲道:“這樣沒出息的奴才,給我拖出去!”
玄淩一把扶住她,道:“你有身子的人,氣什麼!”
跪在地下的茯苓哭泣道:“小主!小主救我!”
眉莊見眾人皆看著自己,尷尬一甩手,“你做出這樣的事,叫我怎麼容你!”跺腳催促道:“快去!快去!”
曹婕妤忽然“咦”了一聲,從內侍手裏取過一盞宮燈,上前仔細翻了一下那包袱,拎起一條綢褲奇道:“這是什麼?”
秦芳儀亦湊上去仔細一看,掩了鼻子皺眉道:“哎呀,這褲子上有血!”
難不成是謀財害命?心裏轉了幾圈,側首看眾人臉色都是驚疑不定,眉莊更是驚惶。心裏更是狐疑,既是偷竊怎麼會不偷貴重的珠寶首飾隻拿了幾件衣物,而且全是褲子、下裙連一件上衣都不見。
玄淩道:“這事很是蹊蹺,哪有偷竊不偷值錢的東西隻拿些褲子裙子的,而且是汙穢的?”
皇後連連稱“是”。又道:“這些東西像是沈容華的,隻是怎會沾染了血?”
欣貴嬪小聲道:“莫不是——見了紅?”
聲音雖小,但近旁幾個人都聽見了。一時人人緊張地朝著眉莊看去。眉莊更是糊塗:“沒有呀——”
話音未落,華妃道:“你們扶沈容華進去歇息。”又對玄淩道:“皇上,這丫頭古怪的很,臣妾愚見不如先命人帶去慎刑司好好審問。”
眉莊因是自己的人在帝後麵前丟了臉麵,早生了大氣,怒道:“手爪子這樣不幹淨,好好拖下去拷打!”
慎刑司是宮女內監犯錯時受刑拷打的地方,聽聞刑法嚴苛,令人不寒而栗。茯苓一聽“呀”一聲叫,差點沒昏厥過去。忽然叫道:“小主,奴婢替你去毀滅證據,沒想到你卻狠下心腸棄奴婢於死地,奴婢又何必要忠心於你!”說完“撲”倒在玄淩腳下,連連磕頭道:“事到如今奴婢再不敢欺瞞皇上,小主其實並沒有身孕。這些衣物也不是奴婢偷竊的,是小主前幾天信期到了弄汙了衣褲要奴婢去丟棄的。這些衣褲就是鐵證!”
眉莊麵白如紙,驚恐萬分,幾欲暈厥過去,身邊采月和白苓連聲急呼:“小主、小主……”眉莊顫聲轉向玄淩道:“皇上——她!她!這個賤婢誣蔑臣妾!”
眾人聽得茯苓的話俱是麵麵相覷,我駭得說不出話來,這事發生的突然,連我也如墮霧中,不明就裏。
玄淩聞言也不說話,隻冷冷逼視茯苓,隻看得她頭也不敢抬起來,才漫聲道:“沈容華受驚,去請太醫來。”眉莊聽了似微微鬆了口氣,道:“李公公去請為我護胎的劉太醫吧。隻不知今晚是不是他輪值。”
李長應一聲“是”,道:“今晚不是劉太醫輪值。”
玄淩道:“不在也無妨。那就請太醫院提點章彌。”
眉莊道:“可是臣妾的胎一直都是由劉太醫……”
“不妨。都是一樣的太醫。”
我聽得他這樣說,知道是要請太醫驗證真假了。不知為何,身上忽然涼浸浸的,清淡月光下,眉莊容色如紙。
太醫很快就到了。眉莊斜坐在椅上由他把脈。章彌側頭凝神搭了半天的脈,嘴唇越抿越緊,山羊胡子微微一抖,額上已經沁出了黃豆大的汗珠。
皇後見狀忙道:“章太醫。究竟是什麼個情形?莫非驚了胎氣?”
章太醫慌忙跪下道:“皇上皇後恕罪。”說著舉袖去拭額上的汗,結結巴巴道:“臣無能。容華小主她,她,她——”一連說了三個“她”,方吐出下半句話:“並沒有胎像啊!”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
心裏驟然發涼,隻見眉莊一驚之下一手按著小腹一手指向章彌厲聲道:“你胡說!好好的孩子怎會沒有了胎像!”
我一把扯住眉莊道:“姐姐少安毋躁,許是太醫診斷有誤也說不定。”
章彌磕了個頭道:“微臣不是千金一科的聖手。為慎重故可請江穆煬江太醫一同審定。隻是江太醫在丁憂中……”
玄淩臉色生硬如鐵,冷冷吐出兩字:“去請。”
眾人見如此,知道是動了怒,早是大氣也不敢出。殿中寂靜無聲,空氣膠凝得似乎化不開的乳膠。眉莊身懷有孕,一向奉例最是優渥。連宮中景泰藍盆中的所供的用來取涼的冰也精雕細鏤刻成吉祥如意的圖案。人多氣暖,融得那些精雕圖案也一分分化了,隻剩下不成形的幾塊透明,細小的水珠一溜滑下去,落在盤中,丁冬一聲脆響,整個玉潤堂都因著這一滴的安靜而彌漫起一種莫名的陰涼。
眉莊見了江穆煬進來,麵色稍霽。江穆煬亦微微點頭示意。
江穆煬把完脈,詫異道:“小主並無身孕,不知是哪位太醫診治了說是有孕的。”
眉莊本來臉上已有了些血色,聽他這樣說,霎時身子一軟幾乎要癱在椅上,順勢已滑倒在地俯首而跪。
事已至此,眉莊是明明白白沒有身孕的了,隻是不知道這事是她自己的籌謀還是受人誣陷。我知道,眉莊是的確急切的想要個孩子,難不成她為了得寵竟出了如此下策。若果真是這樣,我不禁痛心,眉莊啊眉莊,你可不是糊塗至極了!
眉莊身後的采月急道:“這話不對。小姐明明月信不來,嘔吐又愛食酸,可不是懷孕的樣子嗎?!”
江穆煬微微蹙一蹙眉,神色鎮定道:“是麼?可是依臣的愚見,小主應該前幾日就有過月信,隻是月信不調有晚至的跡象罷了。應該是服用藥物所致。”說著又道:“月餘前容華小主曾向臣要過一張推遲月信的方子,說是常常信期不準,不易得孕。臣雖知不妥,但小主口口聲聲說是為皇家子嗣著想,臣隻好給了她方子。至於嘔吐愛食酸臣就不得而知了。”言下之意是暗指眉莊假意作出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