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瑜兩頰上的酡紅漸漸隨著自身真氣的流轉消散,麵上逐漸浮現莊重肅穆的神色,大廳之上一片安靜,除了那個高明樂師已經轉換了風格的曲聲,偌大的廳堂竟是安靜地恍若無人,淺斟低唱仍然在繼續:“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俠士之風於此淋漓盡致地凸顯,連專心於舞蹈的將士中有一兩人忍不住向歌者的方向看了看。
她的眼前浮現出當初在森林的掩護下,自己帶著幾個親信躲避、埋伏、狙殺敵方將領的場景,往事並不如煙,他們隨著時間的流逝反而愈加清晰,“……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李瑾瑜知道,這首詩中的典故在這個世界肯定沒有,看來酒醒之後少不得再胡謅一通了。四下的官員有的困惑,有的眼神有些古怪,更多的是由衷的讚賞,畢竟當初在臨江雅苑的那一次,僅是一些尚未進入仕途的書生幕僚們,沒有什麼朝廷官員,現如今,這個“山水郎”真真切切地站在他們麵前,其人清風俊雅,其詩齒頰生香,一位禮部的前輩頭發都花白了,此刻聽到這首《俠客行》,竟忍不住老淚縱橫了起來。
李瑾瑜瞥見這位老者,差點沒繃住。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合下,白首太玄經。”李瑾唱完,眾人既驚歎於詞中的意味,亦驚歎於這首曲調,李瑾瑜向著皇帝,接著向眾人深深鞠躬,不忘加上一句,“這首曲子是先生為學生的東陵鐵騎所做,原名‘豈曰無戈’,先生,學生順手拿來用,還請先生見諒。”
李舒夜點頭道:“不妨。”
“好詩”,李湛盧第一個鼓掌,啪啪的掌聲落在安靜無比的大廳中顯得很突兀,一時呆住的群臣這才想起來,李四公子已經吟誦完畢,是該有點表示了,掌聲如雷鳴,簇擁而來。
李湛盧又道:“那一句‘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感覺不錯,你這詩中有典故吧?我怎麼沒聽過,石公,你聽過麼?”
石星星搖了搖頭,小皇帝又轉向自己的皇叔康親王李和靖,李和靖同樣搖頭吧,李瑾瑜這時候才注意到一直寡言少語的康親王,自從那一天在帝都城門前分別,已有許久不見這位有些……奇怪的王爺了。
李瑾瑜回道:“微臣確實用了典故,所謂借他人故事,澆自己塊壘,在下胡謅了幾個小故事,不知皇上是否願意一聽。”
“嗬,講故事?愛卿請說。”
李瑾瑜再次用她那隻不大利索被酒精澆灌地麻木的大舌頭,囉囉嗦嗦地講完了公子無忌、楊雄等人的故事。也不知道這些人有沒有聽懂他那個火星人的語言,“暈倒,暈倒,趕緊暈倒。”李瑾瑜的內心不停回蕩著這個呼喚,要是呆會那個長公主真的給自己來一門政治聯姻,她幹脆一刀斷腕以表心誌算了。
李瑾瑜說完,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似是要回到自己的座位,然而未等靠近桌子,她直直地往前栽了下去,一邊的崔靜卿和楊實懿倒吸一口涼氣——萬一撞壞了李四公子的寶貝腦袋那是齊國的巨大損失啊……當額頭堪堪接觸到桌角時,李瑾瑜眼疾手快地扶住,向對麵的兩人報以安慰的笑,轉而對小皇帝道:“陛下,微臣不勝酒力,懇請先行告退,願陛下福壽安康。”
“愛卿剛才那一跌嚇死這周圍的許多人了,姐姐剛才順手一抓,抓痛你親弟弟了。”最後一句話是李湛盧半開玩笑對長公主說的。
長公主的神情有些溺愛,摸了摸自家弟弟的腦袋滿含歉意道:“是姐姐不小心了。來,讓姐姐看看。”
李瑾瑜知道這是默許了,輕輕吐了一口氣,“勉力”站起,崔靜卿扶住這位四公子,一同向外行去。
出了陶府,李瑾瑜放棄乘坐馬車,說是夜風能夠醒酒,這便一直向東走去,走了五十米開外之後……
“四公子!四公子你等等我呀!”崔靜卿見走路一直不成一條直線的李瑾瑜突然走路飛快,眼睛不花,手腳利索,哪裏有半點喝醉的樣子。
“公子原來你沒醉啊”,崔靜卿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前方的街道拐角處停了一輛馬車,燈籠上是一個大大的“李”字,崔靜卿覺得有些眼熟:“四公子!前麵好像是李舒夜大人的馬車?四公子要不要去拜見七叔?”崔靜卿幾乎扯著嗓子說完最後一個問句,馬車旁的一個精壯青年微笑道:“姑娘不用叫了,四公子就在前麵和舒夜大人說話呢。”
他怎麼會在這兒?他現在不是應該在陶府麼?什麼時候出來的,為什麼她沒有注意到?李瑾瑜心裏瞬間湧上太多疑問,站在最熟悉的先生麵前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李潛,字舒夜,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李瑾瑜站在先生的麵前,突然感到惶惑,這個剛剛進入帝都便接手了十幾家赫赫有名的商鋪,憑著原先父親舊部和朋友們的支持,以及最重要的一紙詔書,快速成為九卿之一,也許她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了解先生吧……
“這是我新得的龍血玉鐲,我知道你跟玉鐲比起來,你更喜歡刀劍,不過,你看”,李舒夜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腕,將玉鐲套入,隨著他的視線,她看見一點奇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