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民間百姓聞風喪膽的留香苑,後山,後門,木拱門,唯有一老者獨坐。
一個老仆人從他手中接過一個盒子,一個包裹,崔賢無聲行了一禮,開始回營。
在一個陰寒的房間之中,陳鋒坐在輪椅上,微笑看著布上的那個焦黑人頭,問道:“你說……都燒成這樣了,陛下還能不能認出來是袁和?”
老仆人嗬嗬著,說不出來什麼,隻是看著老爺似乎有些高興,他也跟著高興。
陳鋒又從盒子裏取出那枝斷箭,眯著眼睛看了半天後,忽然尖著聲音說道:“袁和是蠢貨,你說長公主是不是也是蠢貨?用誰不好,偏偏用那個曾經護衛過小皇帝的殺手,固然是可以把那個年輕人綁地更緊些……但也容易敗露不是?”
很明顯,這位監察院已退休的院長大人,對於年輕一代的陰謀水準有些看不上眼。
他用枯瘦的雙手輕輕撫磨著膝上的羊毛毯子,搖頭說道:“這世上總有些人,以為有些事情是永遠沒有人知道的……比如,那個狗屁不是的龍鱗會。”
老仆人輕聲說道:“要進宮嗎?”
“嗯。”
“提司大人那邊似乎有些難以下手。”老仆人是陳鋒二十年的親信心腹管家,知道這位院長大部分的想法,小意提醒道。
陳鋒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後卻提到與此事似乎毫不相關的人,說道:“瑾瑜,現在應當到了郴州吧,這時候動手可能嫌早……不過就讓她做吧,讓她做她所認為正確的事情,至於那些她可能不願意做的事情,我來做就好。”
有很多事情,陳鋒永遠不會告訴李瑾瑜,因為他知道李瑾瑜的心,遠遠沒有自己堅硬與堅強。他推著輪椅來到窗邊,遠處隱隱傳來那些老人收集的美女們嘻笑之聲。
他看著外邊,想到一直在長公主身邊的那個殺手,袁某人,忍不住像孩子一樣天真微笑道:“往往敵人們不想我知道的事情,其實我都知道,不過……”
老人的眼中閃過一絲自嘲,歎息說道:“做一個所有事情都知道的人,其實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老仆人輕輕給他捏著肩頭,知道明天院長大人帶著頭顱與斷箭入宮,龍鱗會就會第一次顯露在陛下的麵前,而陛下也終於要下決心了。
而院長大人所需要的,就是陛下下決心。
陛下年紀雖幼,論權謀論帝王心術都不簡單,當初在李瑾瑜屁都不是的時候是這位陛下堅持重用他,僅從這一點上來看,小皇帝並不如他的姐姐想象地那麼愚蠢。
那些智囊團的老家夥們果然沒有白教啊……
陳鋒緩緩低下了頭,想到,不鬧出一些大事出來,不死幾個宮中貴人,自己又怎麼甘心撒手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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郴州城中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繁華熱鬧依舊,京都政治上的翻天覆地影響不到這裏,龍首原上的腥風血雨也飄不到這裏,富庶了幾百年,郴州的人們永遠是整個齊國活得最安逸悠閑的。
是以當大街上出現他的身影時,過路的行人立即分辨出此人必不是郴州人,或者在郴州還沒有住滿三年,因為他的腳步這麼匆忙,完全和這座城市的節奏相悖,僅僅一眨眼的功夫,起初還在他身邊的行人便被遠遠甩在了腦後。
“哎呦,四公子您怎麼一個人就來了?”眠月樓的賬房先生,清韻書局的副局長趙良早早恭候在眠月樓的門外,心不在焉地和過往的熟客們打招呼,眼睛一直緊張兮兮地遙望北麵街口的方向。
當李瑾瑜孤身一人突然鑽出人群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趙良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無論如何堂堂四公子不會是這種出場吧,不過後麵似乎確實沒跟什麼人。
“去幾樓?”李瑾瑜摘下一頂破了個洞的鬥篷,急匆匆上了樓梯,回過頭來短促地問道。
趙良的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囁嚅了一會兒,李瑾瑜臉上一線不耐煩的神色,“哦,五樓,五樓,小的一個月前就說了,五樓不對外掛牌營業,專門等候四公子過來好直接使用。”
“一個月了?”李瑾瑜問道,“平常一個月一層樓能賺多少銀兩?”
陳良一臉憨態道:“在這個時節,不多不少,整整五千兩銀珠。”
“五千兩啊”,李瑾瑜感慨,“也就是說,你讓我弟弟損失了整整五千兩!”
李蕭玨和田思博並不怎麼貪錢。李瑾瑜如此說不過自己覺得可惜罷了。
趙良連忙點頭哈腰連聲道:“哎呦不敢不敢,聽四公子的口氣好像是小的自作主張將五樓掛牌歇業了,小的哪裏敢呦?”
“怎麼,難道不是?我弟弟還有思博遠在帝都,這時候正需要你這個二把手出麵定奪啊。”李瑾瑜笑著拍了一下趙良的胸膛,沒想到力道沒控製好,差點將他拍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