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知州滿臉鐵青,招手讓雙方的訟師靠近大案,說道:“書證已在,隻是不知真假……”
潘友仁今天是注定不會讓這位知州大人痛快,截道:“大人,是真是假,查驗便知,何來不知?”
劉伯常畢竟是郴州出名的訟師,此時早已從先前的震驚中擺脫出來,知道潘友仁今天用的是打草驚蛇之計,微笑應道:“大人,對方既然說這是孫老太爺的遺書,那當然是要查驗的,此時孫家少爺在場,何妨讓他前來一觀?”
他轉向潘友仁溫和說道:“潘先生不會有意見吧?”
“隻要孫少爺不會發狂將遺書吞進肚去,看看何妨?”潘友仁眯著眼睛陰笑道:“劉兄的鎮定功夫,果然厲害。”
“彼此彼此。”劉伯常微笑應道。
郴州知州聽不明白這兩大訟棍在互相讚美什麼,隻有潘友仁與劉伯常兩人清楚,既然是打家產官司,證明崔靜卿身份隻是個引子,那份龐大的家產究竟歸於哪方才是重要的戲碼,而就算崔靜卿拿出來的遺書是真的,依照齊律,孫家幾乎仍然可以站在不敗之地。
所以劉伯常並不驚慌,潘友仁並不高興,都知道長路漫漫還在日後。
這時候孫蘭樹已經走了過來,滿臉不安地查看著桌上的那封遺書。
孫園之中,還留著孫老太爺當年的許多手書。孫家子弟日日看著,早就已經熟爛於心。所以孫蘭樹一看遺書上那些瘦枯的字跡,便知道確實是爺爺親筆所書。而那張遺書的用紙,確實也是孫老太爺當年最喜歡的青州紙……
孫蘭樹的麵色有些惶然,對知州大人行了一禮,退了回去。
劉伯常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是真是假?”
孫蘭樹皺眉說道:“隻怕……是真的……”但這位孫少爺畢竟這些年來已經開始替家族打理生意,心誌被磨勵的頗為堅毅,隻不過一刹那便感覺到了一絲古怪,又聯想到父親曾經透露過的些許當年秘辛,臉色古怪起來,壓低聲說道:“不對……這是假的!”
劉伯常異道:“噢?怎麼判斷?”
孫蘭樹咬牙陰沉道:“我家那位老祖宗的手段……如果她當年要動手,哪裏還會留下什麼遺書!”
劉伯常一怔,知道對方說的是那位孫老太君,一想確實也是這樣,如果孫老太君當年要奪家產,殺人逐門,第一件要務肯定就是搞定遺書的事情,這封遺書按道理來講,根本不可能還遺留在這個世界上。
“那這封遺書……”他皺著眉頭。
孫蘭樹微黯說道:“和那個穩婆一樣,隻怕都是監察院做的假貨。”
事情至此,孫家才愕然發現,崔靜卿的身後,那個監察院為了這件事情做了多久多深的功夫,花了多少精力,那封偽造的完美地一塌糊塗的遺書,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斷然做不到如此細致,光是那紙張的做舊與材質的選擇,都是極複雜的事情。
要知道這種青州紙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經停產了,誰知道監察院還能找的出來。
而監察院用的手段夠厲害,所采取的這種訴訟方法更是無恥到了極點,一路做假到底……這天下還有公理嗎?
孫蘭樹有些悲哀地想著,眼中卻不自禁地浮現出了一個人,那位年輕清秀的欽差大人,似乎正站在某一處滿臉溫和笑容地看著自己,雙唇微張,似乎要吃一頓大餐。
這件事情的背後,自然是李四公子在主理。
遺書既出,當然要查驗真假,郴州府已經派人去孫園去當年孫老太爺的手書比對筆跡,同時依照潘友仁看似公允的意見,去內庫轉運司調取當年的標書存檔簽名,同時請監察院駐郴州分理司的官員,前來查看這封遺書的年代以及用紙。
世人皆知。監察院最擅長進行這種工作。
既然擅長做假,當然也擅長辯假,隻是本來就是監察院做出來的假貨,又讓監察院來驗,等若是請狼來破羊兒失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