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三十一、替身(下)(1 / 2)

韻柳隨在張啟良身後進了張府。

他走路的步速邁得極快,韻柳一路緊步走著,跟在他後麵。

“大爺,”不時能遇上府上的傭人,看見張啟良都會躬身下來招呼一聲,“您回來啦。”

張啟良沉著臉,從不應聲,腳下步子也絲毫不作停頓,視若無睹一般。那些傭人看起來也習以為常了,不以為怪,等張啟良一走過去,依舊去忙自己的。

不過,當隨後的韻柳一走過來,那幾個傭人猛一看見,立即呆若木雞一般,楞楞立在了那裏,一直目送著韻柳走開,心裏暗自嘀咕起來:“這是太太嗎?”自顧搖搖頭,又想:“不對呀,剛剛早飯時候還看見太太在內院來著,何況也沒見她什麼時候出府去呀?”

韻柳正隨張啟良穿行在一條逶迤的長過廊上的時候,忽然看見前麵的他停住了腳。

“小少爺呢?”隨即就見他問向迎麵過來的一個老媽子,是自小寶才出生就一直帶著小寶的奶媽。

“和太太在一起。”韻柳走過去的時候,聽見那奶媽回道。

那奶媽回過話一抬臉的時候,正瞧見了停腳在張啟良身旁的韻柳,臉上神色一呆,生生愣住了。她直瞅著韻柳,轉移不開驚疑不定的眼睛。

“什麼和太太在一起?”張啟良沉聲道,“我在問你小少爺。”他顯然是很不滿意奶媽的回答,因為在他看來,和太太在一起的明明是他自己。

“是……是和太太在一處呢。”奶媽狠狠低下臉,這次實在再難說的很有底氣了,磕磕巴巴的道:

“剛才太太說要帶小寶少爺上街去,我正要出去給他們叫車呢,……一會兒,太太帶著小少爺就該過來了。”她一麵支支吾吾的解釋,一麵忍不住覷著眼又去瞧站在一旁的韻柳,心裏直犯嘀咕,怎麼會這麼像呢?這小姐是誰呀?

張啟良聽到這裏,又注意到奶媽看著韻柳時的慌亂神色,微微皺了一皺眉,心裏隱約似乎也開始感到了一些不對勁。他沒有再說什麼,卻是忽然把臉緩緩轉向了身旁的韻柳,遲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韻柳並不回避他探究的目光,依然不做一聲,神色也始終鎮定。她隻是朝剛才那個奶媽來的方向深深望著,奶媽說太太帶小少爺就要過來了,太太是不是就是蓉欣呢?這兩年來蓉欣她都還好嗎?——

就在這時,兩個聽來都有些稚氣的聲音忽然從一道月洞門後麵傳了過來,他們一遞一聲說著話,漸漸往這邊過來了。

不多會兒,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轉出了那道月洞門。

隔著逶迤的過廊,重重的紅漆廊柱,韻柳看見一個年輕太太領著一個六歲左右的男孩子一路說著話慢慢朝這邊走來了。——當那個年輕太太的身影越來越清晰的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她的眼睛忽然潤濕了。……

“我要去玄武湖劃船。”

“大冷天劃什麼船?當心讓湖裏的水猴子把你拖進水裏去,一口把你吞了。”

“蓉欣姐姐,你壞,等爸爸回來,我告訴爸爸你欺負我。”

“還叫我蓉欣姐姐,小寶,我跟你說了多少遍,現在你應該管我叫‘媽媽’。”

“你才不是媽媽呢,就不叫,就不叫。”

“好啊,小寶,你不聽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兩個人你追我逃的一路嬉笑著鬧過來了。

“爸爸,”小寶猛然看見柱子一樣沉沉站在那裏的張啟良,欣喜的一頭撲了過來,“爸爸,爸爸,你回來了!”

張啟良默不作聲的把小寶抱了起來。

“咦?”小寶忽然看見一旁的韻柳,歪著頭直瞅著韻柳,一麵稚聲稚氣的說了一句,“又一個蓉欣姐姐。”說著,小男孩又扭過臉去,朝正走過來的蓉欣看看,稚嫩的眼睛眨巴眨巴,覺得很是好奇。

蓉欣也已經注意到了韻柳。

她緩緩走近來,一麵怔怔的看著韻柳,那種感覺像是猛然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但是這裏沒有鏡子,那是一個實實在在、真實可觸的人。而且,隱隱間,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女孩子似乎是與自己息息相關的。

韻柳望著蓉欣,心中滋味百般。一直以來,最讓她放不下、覺得虧欠的人現在終於就在眼前了。她欣慰的微微笑了,一麵一滴眼淚卻也從眼睛裏不由自主滾了出來。

“你是誰?”蓉欣終於走到了她的麵前。

韻柳想開口,嘴唇卻控製不住的哆嗦起來,她低下了臉去,眼淚再次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她沒辦法告訴蓉欣,她和自己的命運是如何糾纏在一起的;無法告訴她,曾經那個被仇恨糾纏的自己所犯下的種種過錯;無法告訴她,她的一切不幸都是源於自己……

“蓉欣,”良久,她竭力按捺下自己濃濃的情緒,哆嗦著嘴唇,隻有顫聲道上一句在心裏已經是重複過千百遍的話,“真的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