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帽子朝到賢賢手所指點處望去,便也看到了天上有些東西,卻無從證明賢賢所說出的數目。看了一會,那同學說:“賢賢你會做詩嗎?”
賢賢聽到這一問就嗤的笑了。“我應當生活到一切可愛的生活裏,還不適宜於關到房門,裝成很憂愁很嚴肅的神氣,寫什麼詩!”
過一下,賢賢又說:“密司竹子,你故事怎麼了?我沒有聽到?”
“你不聽到我再說一遍吧。”
這時雁鵝已入雲中了,海上的白帆也隱了,賢賢就說:“有好故事怎麼不說?”
紅帽子說:“我說那個小說家愛女人,愛了三年不算傻,還要傻等十年,不知等些什麼,你是到過南京北京的,不知你聽到有這個故事沒有?”
賢賢這次可注意聽到了,心中希奇得很,“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於是紅帽子又把那故事詳詳細細敘了一次。一麵說,一麵裝作完全不知所說到的就是賢賢哥哥的事情那種神情,一麵又偷偷的注意到天真爛熳的賢賢,看賢賢究竟知不知道這會事,若明白了,又應當如何說話,如何受窘。
賢賢說:“那男子你知道是誰呢?”
紅帽子說:“誰知道?這不過是一個故事,隻知道是小說家罷了。”
“那女子呢?”
“大概姓張吧。不是姓張就是姓李,我似乎聽到人家那麼說過。”
“名字呢?”
紅帽子望到賢賢不作聲,等一會兒才說:“我不清楚。”
“在什麼地方念書?是光華嗎?”
“在……不,不,在光華。不,不,我是從交大聽來的。不,不,應當發生在別一處。”還想說點別的話又不好說,這紅帽子便從賢賢眼色上搜尋了一會,估計這件事如何完結。顯然的,在這人語氣上稍稍有了點狼狽。她已經願意另外談一個題目了。她接著說:“天氣真好!”說了便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仍然同先前一樣,伸手抓了一把空氣,仿佛空氣裏有什麼東西可捕捉似的。
賢賢說:“密司竹子,你的故事從誰人聽來的?”
“從旁人聽來的,不是同學,是老同學。”
“你同我說這個故事是什麼意思?也告我一下。”
“沒有什麼意思,沒有的,沒有的,……”
賢賢很坦白的說:“這是我哥哥的故事,我不欲人家把哥哥當傻子,因為他的行為不應當為人看成傻子的!愛人難道是罪過嗎?”
紅帽子不知如何說下去了。從賢賢眼睛裏,紅帽子望出她自己的傻處,十分害羞,本應在這小女孩子麵前開心,反而被人很坦白的樣子所窘了,臉紅的站起身來,一句話不說就跑了。
見到紅帽子跑了,賢賢心想:“這人很古怪,為什麼今天把哥哥事同我來說,看看不得好結果了,為什麼就跑了。”她不過覺得這人古怪罷了,事情即刻也就忘掉了,因為她的年齡同性情,是不許她在這些不易索解的人事上多所追究的。
第一堂下課時,紅帽子在甬道上見到了賢賢,臉即刻又緋紅起來,著忙退回到那空課堂來。賢賢覺得奇異,走到門邊去張望了一下,果然是紅帽子,一個人坐在角隅裏,低了頭看手上抄本,像在默誦一樣。
賢賢這女孩完全不明白人家是有意避她的,就走進去,“密司竹子,怎麼不下樓去,你躲誰?為什麼事情不理我了?”
紅帽子頭抬起來,害羞的笑著:“我下一堂還有課!”
賢賢毫不疑心這是一句謊話,自己就走了。
三月廿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