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便見一群群細小的蟲子若團團烏雲出現在空中,悄然散開。
羿知曉這便是重光所說的瞌睡蟲了,趕緊依計拉起破衣裳遮住了眼耳口鼻。
那瞌睡蟲無門路入他腦中,自然就放過他了。
很快,羿就見那些鬼兵紛紛打著哈欠,閉眉合眼,丟了手中兵刃,倒下睡去。
羿驚歎之下對重光的敬畏又多了幾分。
重光倏地一下現出本相,笑道:“這些家夥也太容易就睡著了。”說著,他從耳朵裏取出金箍棒,迎風一幌變作二丈長短,碗口粗細,便朝鐵籠打來。
隻見火星四濺,還未聽見什麼聲響,鐵籠就四散破開了。
羿下子跳將出來,伸了伸胳膊,笑道:“我都快悶死在裏邊了。”
重光道:“射日弓我也給你盜回了,就藏在那棵樹上。”說著,他縱身躍上樹頭,取了弓箭。
這時,不遠處巡營到此的一隊鬼兵見得這裏倒了一大片,又見重光和羿二人大驚,趕緊大叫著鳴鑼:“羿逃啦,羿逃啦!”
頓時,數隊鬼兵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
三怪也被營外的喧嘩聲吵醒,聽得是走了羿,大驚,趕緊抓起兵器就衝了出去。
重光見鬼兵還得急,卻也不慌,對羿道:“放箭!”
羿點點頭,拉開朱弓,朝天就是一箭。
卻見那箭如流星,刹時便消失在天際。
“好,咱們就一路殺過去,直取鬼軍主營!”重光舉著金箍棒,昂然道。
羿點點頭。
兩人丟開架子,一路殺將過去。直打得鬼兵丟盔棄甲。
三怪趕緊迎上前去。
鼓一見是重光,不由冷笑道:“你倒有些本事,竟能神不知鬼不覺把羿給救出來。可惜,你也要看看你的對手是誰!”
重光冷冷一笑:“你有什麼本事?我會怕你?”
鼓卻不惱,笑道:“我看你是不是嚇糊塗了,先前是誰被我打跑了啊?你莫非還想再嚐嚐我寶貝的厲害?”
重光右手叉腰,嘿嘿笑著:“你來試試,我若躲閃絲毫就算不得好漢!”
“那就成全他!” 欽丕和相柳叫道。
鼓叫道:“好,這可是你自找的!看寶貝!”說著伸手又從懷裏掏出燭龍之眼。
然而,奇怪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鼓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這……著是怎麼回事?”
重光哈哈大笑:“你看清楚了,你手裏的是什麼!”
鼓疑惑地再一看,不由“啊”地大叫一聲,差點跌坐在地上。
在他手裏的,哪裏是什麼燭龍之眼,分明是一根頭發!
欽丕和相柳也臉色大變。
“你……你這是什麼妖術?”鼓顫聲道。
“這招便叫‘偷龍轉鳳’,”重光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個珠子,“你看這是什麼!”
隻見得萬丈光芒從重光手中激射而出,三怪哪裏躲閃得及?慘叫著捂住眼倒在了地上。
“怎會如此!” 鼓簡直有些歇斯底裏了。
這時,隻聽得天空中戰鼓聲響,神兵天降。
大禹騎龍揮鞭衝在最前麵,伏羲坐鎮後方。
毫無防備的鬼軍哪裏抵擋得住?
怪獸們早聞風而逃,隻剩下鬼兵和水軍們苦苦支撐。
這一仗隻殺得血流成河,屍積如山。
待到次日清晨,戰鬥才告結束。
陽光靜靜灑在血紅的大地上。
昔日的這個人間仙境都廣野如今更像是一個可怖的人間殺場。
戰爭的確是個可怕的東西,它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裏最大限度地改變世界的一切。
重光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莫名湧出一絲感傷。
這一戰的結果,是鬼兵水將全殲,生擒鼓和欽丕,卻獨獨走了相柳。
重光等人正在鬼軍主營中懊惱,卻見一卒飛奔來報:“青城山素女娘娘求見。”
“哦?”重光大喜,“快請!”
須臾,便見一襲白衣的素女翩翩而至,向諸神一一行禮。
重光與羿趕緊迎上,詢問別後的情況。
素女簡單講了自己如何退敵,笑道:“相柳對我那青城山頗為忌憚,此後再也沒敢來騷擾。”說完,她好奇地問重光:“救世主,你到底又是何方神聖呢?還有,影姬那女娃兒呢?這許久沒見,還怪想她的……”
重光一聽“影姬”二字,心中一陣酸楚,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囁嚅著,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素女見他如此反應,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不免也有些悵然。
羿向她講了分別後發生的一係列變故。素女聽得目瞪口呆,驚得半晌也合不攏嘴。
“對了,”重光很快穩住了情緒,問道,“不知娘娘此次前來有何貴幹?”
素女道:“哦,我都差點忘了,那相柳居然躲到我青城山上,被我拿住,現特來將他交給你們處置。”
“太好了!”眾神聞言大喜,歡呼雀躍。
“那相柳現在何處?”重光喜道。
“就在營帳之外。”素女道。
眾神即刻出營,卻見一個巨大的木製囚車裏,果然鎖著相柳。
卻見他渾身血汙,耷拉著僅存的五個腦袋,猥瑣地縮成一團,全然沒了昔日的神氣。
重光忙向素女道謝。
素女笑道:“哪裏哪裏,這是小神應盡的本分。倒是救世主這一仗可真是挽救了這都廣之野啊。”
伏羲對重光道:“如今都廣野即得平定,天界已沒了後顧之憂,我們稍事休整,便可向那度朔山發起進攻。”
素女也道:“不如先去我青城山休息一番,解了將士疲困,再動身不遲。”
重光點點頭,率軍浩浩蕩蕩入了青城山,紮營休整。而東道主素女當下命人辦起慶功宴,犒賞三軍。一時間山溝邊、樹林中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絕。
轉眼太陽已過了最高點。
重光見眾將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下令準備出發,征討度朔山。
十萬天兵駕起祥雲,浩浩蕩蕩直奔東海而去。
不多時,便見得眼前
已然到了東海邊了。
重光對禺強道:“現在要勞煩大神為我們引路了。”
禺強拍拍胸脯,笑道:“此事就包在老神身上!”
禺強駕雲騰到更高處,大喝一聲,就見他身上紫氣升騰,霎時就將他籠罩其中。
隻見那一團紫氣逐漸擴散開來,遮住了大片天空。
重光心中納悶,不知這禺強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紫氣終於散去,重光大吃一驚。
卻見天空中赫然出現了一條碩大無朋的鯤,身長不知幾千裏,遮天蔽日。
這便是禺強的本相了。
禺強甕聲甕氣地叫道:“你們都上來吧,咱們從水上直接殺過去!”
重光喜道:“你這變化著實厲害!”
眾神率著十萬天兵很快都站上禺強身體。禺強嗬嗬笑道:“坐穩了!”說著,身子一縱,龐大的身軀緩緩降入海中。頓時激起了驚天巨浪。
禺強大叫一聲,乘風破浪而去。
終於,要展開最後的決戰了。
重光坐望天空,心中即興奮又有些不安。當然,還有莫名的憂傷。
是啊,就算破了鬼軍,殺了後土,又能怎樣呢?
影姬連身體都沒了,再也不可能活過來了。
有些事情,是永遠無法補救的。
突然,重光聽得不少士兵發出陣陣驚呼,趕緊起身看個究竟。
所有人都看著前方,一臉茫然。
重光隻覺悲風颯颯,不由打了個寒噤。抬頭看去,便見陰雲四合,無數白氣不知從何處絪絪緼緼地湧出,漸移漸近,如絮如綿,迷漫四塞,一時天昏地暗。遠近島嶼,霎時都一無所見。一時間穹吳無光,朝陽失色。
好一場大霧!
重光眉頭緊鎖。這霧來得實在太不是時候了。
“如此大霧,對我們很是不利啊!”伏羲也是神色嚴峻。
這霧奇態詭狀,逐漸將他們也吞噬進去。
看不見路,打不著方向的禺強隻好停住了。
霧愈發的濃了,重光幾乎連身邊伏羲的臉都看不清楚了。
“此地不宜久留,快撤!”伏羲忙道。
話音未落,隻聽得四周颼颼的響聲,卻見無數利箭從迷迷慘霧中穿出,直向他們射來。
箭如飛蝗。
天兵們促不及防,當下便有不少人中箭落水。天兵頓時慌亂成一團。
重光頓足道:“該死!中計了!”
伏羲也變色道:“鬼軍早有防範,此時易守難攻,先撤回去再說!”
重光急呼:“撤,禺強,快撤!”
禺強大叫一聲,一道金光從身上騰起,倏而竟變作一隻大鵬,扇動雙翅一下子便縱入雲霄。
這或許便是莊周《逍遙遊》中所述的鯤鵬之變了罷。
天兵和眾神剛下得大鵬之身,禺強便立刻現出了真身,麵色蒼白,趴倒在雲上。
原來他已身中數箭,全身上下血流如注。
伏羲趕緊叫句芒取來靈藥,為禺強療傷。
如此輕易便中伏,損兵折將,眾神皆悶悶不樂。
“如此大霧恰好此時出現,絕非天成!”羿咬牙道。
“看來那後土早有防備啊。”大禹憂心忡忡。
伏羲眉頭緊鎖:“到底為何?鬼軍如何知曉我們此時前去攻打度朔山?沒理由有人跟蹤,我們這麼多人居然沒一個能發現?”
“莫非……有內奸?”蓐收道。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不,這絕無可能!”重光道,神色凝重,“因為如此情況我已經遇到過很多次了!”
“對,對!”羿忙道,“從一開始我和救世主上天庭求助上時,我們就好像被人盯上了。無論我們做什麼,鬼軍似乎都能先我們一步……”
“的確如此……”大禹接過話頭,道,“就像浮遊的出現,嫦娥的飛天,貳負和危對應龍的截殺……”
“還有孟翼的追殺,六怪在雲夢澤的出現,四凶對羿的伏擊……”重光說著,一幕幕往事在眼前清晰地不斷閃現,串成了一個完整的畫麵。
到底是誰?居然能一直跟蹤他們到現在?每一個場合,都有誰會在現場?
這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所有人都在冥思苦想。
就在這時,羿身後的一個小兵卻輕輕地嘀咕了一句:“這哪兒可能?除非那個盯梢的變成太陽,天天在我們頭上。”
他旁邊的兵將趕緊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言著無心,聽者有意。
羿臉色大變,猛地站起身,扭頭看了一眼那個小兵,又抬頭看了看天。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著他。
“羿,你怎麼了?”重光也是一臉不解。
那小兵隻道自己多嘴說錯了話,趕緊跪下道:“請將軍恕罪!小人以後不敢多嘴了。”
羿卻不答他。隻看著天空喃喃地道:“我……我知道他是誰了……”
重光心中一凜:“你……你難道是說……”
羿咬咬牙,脫口而出:“對,一直跟蹤我們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