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穿上了軍服的北條跟著田家富走出了臥室,迎接到他的是黑壓壓的人群。借著微弱的月光,北條審視著院子裏那一張張若隱若現的麵龐,西造、黑田、神田、小山……,日軍和平軍中的高級軍官差不多都到齊了,隻少了總參謀長中村、第一獨立混成旅團旅團長吉野等一幹中村的老部下!‘欽差大臣’、日本和平軍總顧問程家騶,正領著幾十個手持湯姆森衝鋒槍的中國士兵,散布在院子四周,對日本軍官們虎視眈眈!在程家騶的身邊,站在另一位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日本天皇的堂外嬲、四十八集團軍司令部高級參議、信田勇伯爵。
看到這個弓張箭拔的場麵,北條反而心神大定,看來這次清洗的矛頭主要是向著中村一係來的!
“讀吧!”彼此間都知根知底的,田家富也就直來直去了。
識趣的北條接到田家富遞來的那份集罪狀公布、人事調整於一體的文告,老老實實的照本宣科。
念著念著,北條腦子裏那根剛鬆下來的弦,就又繃成了一條直線!
中村等人被冠以‘陰謀分子’的頭銜,一點都不冤枉!實際上,這幾年來中村在日本和平軍中秘密發展的鼓吹戰後的日本出路,就在於盡快脫離中國人的控製,做美國人抑製中國強大的棋子的‘同心會’和幕後支持者,就是他北條毅男。而在對待日本人上,從不識手軟為何物的程家驥會放自己一馬,隻將自己降職成日本和平軍副總司令的緣由,北條能理會得到。清洗是手段,不是目的,程家驥要真把日本和平軍給搞跨了,豈不是自損‘爪牙’!
當然,北條也還沒幼稚到會認為一個降職處分,就把他參與、支持中村所策劃的密謀的罪過一筆抹去。他心裏敞亮著了,這隻是集總的權宜之計,能不能最終保得住這條小命,還得看自己今後的表現乖不乖!
而以西造、黑田、神田……為骨幹的第四師團派(北條嫡係)的勢力大減,小山等前日軍第一師團軍官構成的貴族係的大幅擴張,北條也不以為異。多年來日本和平軍的權力層內部都十分‘團結’,這對於這支軍隊的成長是大有好處。可沒能體現製衡原則的權力架構,在中國軍隊中尚且是一種讓人不安的存在,更別說日本和平軍這麼一支非我族類的仆從軍了。程家驥從前是自恃主強仆弱,沒把這當回事,後來日本和平軍又發育得太快,竟有了失控的前兆,倉促間反不好輕舉妄動了。這會兒,程家驥不借機消除這個隱患,倒不正常了!
雖是事後諸葛,可北條卻悲哀的發現,即便自己能事先料到今日之事,也全無招架之力,說到底,奴才的命運是不可能掌握自身手上的!
北條還能看出程家驥任命田家富為日本和平軍總司令的用心所在。
論治軍經武、論統軍克敵,田家富是拍馬也趕不上日軍中的優秀將領的中村,可軍事上的無能、缺乏大,換個角度來看,又何嚐不是田家富的最大的優勢。由田家富指揮的日本和平軍,或許還能打些技術含理不大的死拚仗,而這支軍隊的戰術應變能力、內部凝聚力必將大滑坡!而這正是程家驥所希望的吧!
真正的讓北條驚詫、恐懼的是,是補入日本和平軍的軍官名單,那是一大竄‘死人’!
這些‘死人’,可是貨真價實的日本軍人,且都是北條和他的部下們的老相識、舊同僚,他們都是當日在被中國俘虜後,‘寧死也不屈’的‘殉國者’!
名單上的那幾個南昌戰役中與北條一同被俘的老部下的名字,對北條造成的心理打擊,比其它的人名都來得直觀、沉重,從六年前人家就在積攢反製力量了,這份用心深沉得讓他不寒而栗。反觀自己做奴才都做得忘忽所以,是何等的淺薄、愚蠢!
須知,隻要手頭有足夠多的人頭熟、作戰經驗豐富的日軍基層軍官儲備,程家驥隨時隨地都可以對日本和平軍再來一次清洗。
“……鏟除中村野心集團是鈞座對日本和平軍的關心愛護!請大家放心,我們前途依然是遠大的、光明的。”北條一當完了傳聲筒,田家富便燒起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在來與大家共事之前,集總參謀處的秦處長向我透露,鈞座正與盟軍司令部蹉商戰後日本和平軍的官兵的出路問題?”
切身利益的攸關,使得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垂頭喪氣的日本和平軍軍官們,都收起了滿心沮喪、豎起耳朵用心聽著!
“鈞座的意思是要讓日本和平軍官兵們擔起在反省過去的罪惡、對全世界人民真心認罪的基礎上,‘建設’、‘發展’戰後新日本的曆史使命!”見聽眾們多有不解的田家富直白的呼喊道:“就是由我們去當新日本的警察官員、地方行政長官、經濟主管官員、外交官、新聞出版官員、教育主管官員、各大財團的官派董事……。總之,大家有一個算一個,都能做人上人,都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聞到肉骨頭的香氣的‘狗兒’們沸騰了,他們情難自製的歡呼、跳躍著,‘賣國’能賣出後半生的美好生活,實在是太完美啊!
田家富這次開的可不是空頭支票!程家驥確實是向已被白宮內定為日本總督的麥克上將鄭重提出了此事,而麥克上將也在原則上同意了程家驥的建議。
一向很有主見的麥克,會這樣的聽話,當然不光是因為程家驥近日又送了一大筆財物給他,歸根到底還是程家驥的說辭打動了麥克上將:‘將軍,我們在哪裏還能找到比日本和平軍的官兵,對盟軍更有歸屬感的日本人?!隻要日本和平軍的官兵們能成為日本社會的‘棟梁’,單是為了保證他們自己的行為能自圓其說,為了保住個人的名譽、地位、權力、財富,他們就不得不為扼殺日本軍國主義的複活而出盡死力。這難道不是同盟國的各個成員國最需要的!”當然,簽於日本和平軍官兵人品、操守都很有問題,駐日的中、美兩軍是有必要派出大批的督導人員履行監查職能的。
就在這時,被正喜極而泣的朋友、同僚們遺忘的中村一黨三十四名各級軍官,在與這個院子直線距離僅三百米的野地裏被處決了。沒有刑訊逼供、沒有假模假式的宣判、連排槍侍候的待遇都沒有,死活也要搶這趟紅差的李燕菲,興致勃勃的督率著一隊日本和平軍士兵,用石頭、木棍、瓦片、鋼釺……慢慢的終結了這三十四個‘叛國者’中的‘愛國者’的生命!
衝繩島上的盟軍部隊還在以駭人聽聞的速度遞增著,繼中國人、美國人、澳大利亞人之後,英國人、荷蘭人……也被一船船的拉到了衝繩。歐洲已經恢複了和平,但凡戰前在亞洲有利益存在的歐美列強都‘意思’了一下。也僅止於意思而已,沒人想真的去為美國人火中取栗。他們真正關心的隻會是自家能在戰後的亞洲這塊大蛋糕上,分上多大的一杯羹!
至七月五日,同盟國在衝繩群島海、陸、空三軍總兵力突破了百萬大關,堆上臨近日本海的各個島嶼上盟軍軍需物資的數量,更龐大得沒人報出精確的數據。
萬事俱背,隻欠東風!
對‘東風’的內幕,既有一位身為美軍五星上將的密友,又有美洲華僑勢力為耳目的程家驥,其所知比一般的美軍將領都多些。
沒錯!在中國第四十八集團軍介入下,美軍在衝繩之役中的傷亡,隻相當於曆史上的衝繩戰役的百分三十五左右。參考數據的改變,連帶使得到了美方對占領日本所要付出的人員損失的估計,在原有的一百萬的基數上大打折扣。
可靠著國家緊急狀況法登上總統寶座的杜魯門個人威望、對時局的控製力,跟四次連任美國總統的羅期福可差得很遠、很遠,這個三折六扣出來的數字,也遠非他所能承受得起的。
為了杜魯門政府不被憤怒的美國民眾推翻,原子彈的使用仍在所難免!
而曆史的運行軌跡,畢竟與程家驥所來自的時空有所不同,美國將軍們對登陸信心也比曆史同期高漲得多。他們可不願意讓這種‘超級炸彈’完全削剝了自己名留青史的權力。
強勢的海外軍人集團與弱勢的政府互相妥協了,原子彈照扔,盟軍的地麵部隊也要在原子彈投放七十二小時內登陸。隻避開核汙染區域便了。但地麵部隊的作戰動作得加倍的謹慎、小心,因為一旦損失過大,總統就會將其召回。
美國人是計議已定,可頗為諷刺的是,原子彈投放的準備工作,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搞定。於是,整裝待發的百萬大軍就隻得幹等著了!
程家驥正好利用這個空檔,通過麥克上將,去與重慶方麵溝通溝通由第四十八集團軍充任中國駐日占領軍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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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航向,本州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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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宮、五角大樓、美國駐中國的外交使團、軍事代表團在四十八集團軍駐日的問題上的看法,與即將出任日本總督的道格上將驚人的一致。
要知道,在美國最親密的盟國英國,單方麵把早先承諾的英軍戰後在日本駐兵的人數,從四萬一口氣減到三千後,中國四十八集團軍在美國戰後的亞洲整體態勢中所扮演的角色,可是從補充力量,上升到了不可或缺的助力的高度嘍!
世人皆知,那頭在歐戰中獨立抗擊、擊敗、消滅了第三帝國最精銳的數百萬大軍的‘北極熊’,雖是推翻了沙皇政府才上的台,可論起對別國領土的貪焚,與沙俄相較隻會更上一層樓!
美國若不把背信棄義的撒克遜人空出的真空給填滿了。已把偌大一個東歐劃入其勢力範圍的‘北極熊’,會趁虛而入插手戰後的日本本土的機率為百分之一百!在歐、亞同時與蘇軍全方位對峙的後果,對美國,對整個西方世界,都堪稱是災難性的。再說,拉著中國這個亞洲傳統盟主,在日本與美國一同行事,在道義上,也大大利於在亞洲根基不深美國,營造它想要的亞洲戰後政治氛圍!
有了國內的強力支持,向來做什麼事都唯恐不為人知的道格上將,辦理起這趟交涉來,會不肆無忌憚才怪了!
七月六日,早無仗可打的道格,在未獲總統批準的情況下,以看望齊爾邁(時任美國駐中國大使)為由,突然飛抵陪都重慶!
道格上將的不期而至,當然是重慶政治生活中的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最高當局起先雖不知格來重慶的目的,可要讓他相信道格當真是為了看看老朋友,就從馬尼拉飛來,那就是對最高當局的政治洞察力的侮辱了!
道格上將前腳踏進齊爾邁的私人別墅,後腳一份邀請他參加國府舉辦的七七紀念午餐會的請柬,就送到了道格的麵前。
對最高當局的善意試探,道格上將欣然笑納!洋溢著戰爭勝利在望的喜悅的午餐會結束後,所擁有的軍銜名稱雖不同,可肩章上都扛著五顆金星的兩位軍事統帥,進行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談。
這是一次沒有留下筆錄的密談!參與密談的三個人道格、最高當局,充當翻譯的‘第一夫人,終其一生也未向外界透露過這這次會談的細節、內容。
可世間又哪來的不透風的牆,有誌於還原曆史真相的人們,總是能從蛛絲馬跡中,找到些有價值的線索的。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一封由羅期福總統的金融顧問、華爾街三、四十年代的主宰者、猶太大享切爾佛斯頓在四六年初寫給道格上將的私信的原文見報,揭開了這樁塵封近四十年的密聞的冰山一角。在這封信中佛斯頓這樣寫道:‘親愛的麥克,總統對你多次擅自移交給中國當局大批戰爭剩餘物資的行為,深為不滿,已有尋機撤換的你意思。在信的末尾,佛斯頓還苦口婆心的告誡著他幾十年好友:‘麥克,我知道你是在信守戰爭時期的諾言,是著眼美國在亞洲的長遠利益。可現任美國總統是一位心理疾病患者,自卑自大交替主導著他的情緒,他沒有羅斯福遠見、威望、魄力,卻苛求人們對他比羅斯福還要尊敬、服從。可他是上帝所選定的美國總統!麥克!你應當明白,時代變了!”
姑切不論,最高當局從道格上將哪裏敲到了多少額外好處,第四十八集團軍的受惠良多,卻是明擺著的。
照中美兩國間於七月十四日簽定的明文協議,第四十八集團軍做為駐日占領軍重要組成部分的地位被書麵確立了。根據這個協定,程家驥被重慶軍委會任命為將來的中國駐日本軍事代表團的副團長(團長為前遠征軍總司令的羅上將。),四十八集團軍的家屬在美方的極力要求下,也被準許逐步遷至琉球、日本本土安置。遷移工作全程都由美方在華人員‘監督’,在日本戰敗後的三個月內完成。高級軍官家屬即日起就分批遷入美國在重慶的使館區。以保證在漫長的對日軍事占領期中(全麵占領暫定為十年,局部占領、重點軍事基地的必要存在年限,視日本對戰爭的反省是否深刻、徹底而定。),駐日的中國官兵們能免受親人分離之苦,能安心的去履行同盟國所賦予其偉大使命!
順利!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
在那段日子裏,第四十八團軍的每個連隊都在緊張的軍事訓練之餘,專門開了政治形勢課,各級宣傳隊的學生兵們給官兵們宣講著駐軍日本,對洗雪中國百年國恥、對華夏複興、對維護國家民族利益,有著怎樣至關重要的意義!
有了‘中央’的公開表態、正式任命,在聽到全軍將駐紮日本的風聲之初,上竄下跳鬧騰得很凶的四十八集團軍內部的‘不穩定因素’們,也齊齊轉了風向,那讚歌唱得都讓程家驥臉紅!
而在外征戰多年的普通官兵們,也無不陶醉在仿佛已觸手可及的合家團聚的天倫之樂、近代以來中國第一支占領軍的無限風光中。
看上去一切都完美無暇,八萬中國官兵就等著登上日本本土去大殺一場,去摘取勝利的果實了!
可有些人的想法雖與大從不盡相同。其實又何止是不盡相同,準確的說應是背道而馳才對!
這些‘異類’的人數雖少,質量卻極高,多為將校軍官!而尤為值得一提的是,程家驥、錢紳、文頌遠這三個第四十八集團軍的靈魂人物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異類’們的身份、立場雖迥然有異,可他們卻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看到了在這皆大歡喜的祥和氣息下麵,蘊藏著的那股洶湧澎湃的暗流!
不錯!最高當局在他執掌國柄的十幾年間,跟東洋人、西洋人都有過妥協、跟政見不同的國內其它政治派別也有過暫時聯合,可雖有赫赫戰功、少許實力做本錢,究其本質終是無根浮萍的程係,真的就有這個份量嗎?!
七月二十六日黃昏,衝繩島南部的海邊。
一具被海水浸泡得皮膚微微發白的軀體,一動不動的趴在退潮後的沙灘上。從身形、衣著上看,這是一個當地男性漁民。眼前這一幕,在衝繩海灘上可不稀罕,趕上台風過境的次數頻繁的年景,一年裏都能來上個百來回!漁民嘛?成日裏在海浪中出沒,遇上個大風大浪,翻個船什麼的,哪還不是家常便飯,能不葬身魚腹,已是祖上燒了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