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賢,過了小明堂就是大斜坡,從肚子這個位置一直斜到膝蓋,這裏的銀行就有點風險了。本來華爾街因為有教堂化氣生財,整條都是旺財的大局,可是因為街上每一段的坡度不同,就有不同的命運。平緩的路段會得到良好的接氣,從而氣運旺的時候可以賺大錢,走黴運的時候可以保住不虧本;可是斜坡路段上的銀行和公司就會大起大落,隻要流年氣運受到衝擊就要倒下一大片,我也看過幾次金融風暴了,倒閉的銀行大多數在斜坡路上。這種斜坡路在風水上叫做‘流水地’,就是瀉水很嚴重,也留不住財氣的地方,口訣上說:第一莫下流水地,頃刻敗家計……”
新加坡的淩晨已經熱浪逼人,安芸穿著一身紗質薄長衫,頭上蓋著伊斯蘭教女性常用的頭巾,和安婧站在一條小舢板上。中國長衫加上一條頭巾後,遠遠看去隻覺得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女穆斯林。舢板兩頭各有一個便裝士兵在劃船,慢慢地漂流在一千二百多米寬的柔佛海峽中間。安芸要求隻能用木船載她們出海,而且不能在船上使用發動機,士兵劃船要用木槳,身上隻能帶一支手槍,這樣可以保證羅經的準確性。
柔佛海峽一邊是馬來西亞,一邊是新加坡,這兩個國家有著多年的恩怨,又無可回避地關係密切;兩國的雙邊關係並不緊張,居民之間很容易來往,政治、經濟卻因為各種利益和資源的爭奪總是爭吵不休。對華人來說因為有個態度強硬的政府頗有安全感,對馬來人來說這些華人就像一塊硬骨頭卡在東南亞的咽喉——他們至今不明白當年的馬來西亞總理中了什麼邪,為什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一塊地劃給華人獨立成一個國家,而且這塊叫做新加坡的土地還是東南亞的龍穴。
安芸上船完全是因為被安良的電話從睡夢中叫醒。電話裏安良的聲音非常低落,而且還在開車回家的途中,他匆匆說了幾句李孝賢的情況,就告訴安芸一個重要的消息,馬特維到了馬來西亞,可是因為自己的情緒很不穩定,沒有辦法從艾琳娜口中套取更多的消息。
兩個消息都使安芸極為震撼,她感受到安良現在的心情,盡管這樣他還可以保持冷靜著給自己打電話,告訴自己馬特維的行蹤,已經是非常難得。李孝賢的事情不是她現在趕回美國就可以解決的,腦癌是人人皆知的絕症,沒有任何玄學技術可以挽回。她隻留給安良一句話:“無論發生什麼事,一定要寸步不離地留在小賢身邊。”
安芸幾年前失去了丈夫,她了解失去愛人的痛苦,當愛人離開之後,唯一讓人後悔的就是在一起的時間太少;她也理解人在臨死前的恐懼和寂寞,有愛著自己的人陪自己走完生命最後一步,那種溫暖可以讓人勇敢地麵對死亡。救活一個生命是人世間最大的善舉,可是讓一個生命在愛護中離開,卻是人世間最終極的關懷。
李孝賢最終會離開安良,隻要兩個年輕人可以珍惜在一起的一分一秒,他們的生命就沒有虛度。
馬特維在馬來西亞的消息讓安芸立刻想到了安婧在國防部算出來的卦象,有了馬特維的存在,每一個孤立的事件就可以連成一串有關聯的事件。
安芸不再認為半年前做地震實驗的古木村是偶然選出的地址,而是認定為馬特維對馬來西亞半島地理承受地震能力的實測。不管古木村地震點由誰去選定,這裏都是馬來西亞半島上屬於兩個國家的最重要的龍脈。安芸認為馬特維再次來到馬來西亞絕非另一個偶然,這是當年大衛集團設定好的一連串計劃,馬特維隻是換了個老板,而他本人則以鐵一般的意誌繼續製造著下一個地震危機。
在這種爭分奪秒的危機中,安芸等不到天亮就打響了張濟文的電話,提出了安良的情報和自己的推理。
“張先生,現在我百分百肯定婧修女算出的卦象是正確的,馬特維製造地震的機器需要在地層下發動,婧修女算出的藏在山下的震卦,不是代表大廈裏的爆炸,而是代表在地層裏製造地震。他的機器可以讓地震以自然災害的形式出現,還能精確定位和鎖定距離,他可以隻震倒一個國會大廳,也可以震平整個新加坡。”
張濟文從床上爬起來一邊換衣服一邊對電話說:“可是現在特工已經天天在海峽和柔佛州的水域搜索了,我還可以做些什麼嗎?”
安芸簡單清晰地說:“馬特維的發明和艾琳娜的選址秘術構成了另一種高科技風水,不過安良先生已經找到了這個技術的竅門,我們可以用中國風水把他們找出來。因為隨時可能找出他們的藏身之地,所以至少這幾天你不能睡覺了;請馬上準備新加坡內部的消防救災部隊,我們可能會失敗,那時新加坡就要大救災;另外組織金融專家,準備足夠的資金和外來對衝基金對抗吧,如果我們控製了恐怖活動,對衝基金的攻擊隻會更猛烈。”
最後安芸想了一下又說:“給我一支隨時候命的特工隊,再給我找一隻舢板……”
為了不引起馬來西亞方麵的注意,也為了可以掩住腋下兩支巨大的伯萊塔M9自動手槍,安婧同樣換上了暗黃色伊斯蘭長袍,長發上蓋著鑲了藍色花邊的頭巾,屏著呼吸托著羅經;安芸靜靜站在她旁邊,就著天空剛剛露出來的朦朧白光,不斷地翻著一個筆記本。
這個筆記本是安良考察過艾琳娜經手的工程項目筆記,安良在裏麵寫著現場記錄、分析的線索和思考。安良認為艾琳娜使用的選址秘術和《龍訣》中的《禦龍訣》有很大程度的暗合;《禦龍訣》在天子風水術中的作用,是控製國家的龍脈,使這個國家臣服於自己。《禦龍訣》和《斬龍訣》不同,它不會使國家改朝換代,隻會使人民越來越勞苦,越來越貧窮,每天用盡全力想生活得好一點,但勞動成果卻會被位於禦龍局上的真正統治者無形地掠奪。這種惡性循環讓人民像牲口一樣忙於生計,無力反抗暴政,也沒有精神去追求高尚一點的人生目標。
《禦龍訣》沒有《斬龍訣》那種橫掃一切皇權的霸道,可是在實用上卻可以更經濟有效地創造和鞏固自己的統治,這也是安良在研究過程中記下大量當地民生情況的原因。艾琳娜經手的項目分散在幾十個發展中國家,這些國家的情況和《禦龍訣》的效果一樣,政府**,外政入侵,可是這些政權總是可以危如累卵地存在著,人民沒有能力推翻他們,大國也不屑於推翻他們。安良在筆記本上寫道:“推翻這些政府毫無意義,隻有讓**的政府成為藏在背後的強勢統治者的傀儡,才能被壓榨出最大的長期利益。這就是《禦龍訣》的陰謀,也是艾琳娜的最終目的。”
筆記上的內容和馬來西亞鎮鎖中央山脈的落點,以及千古聖城耶路撒冷的風水特征都有大量吻合。這時安芸隻能肯定這不是艾琳娜的陰謀,艾琳娜的選址秘術和馬特維的人造地震,隻不過是一個龐大組織對全世界進行奴役的巨大計劃的工具——也許隻是冰山一角。
安芸和安婧憑著一葉孤舟漂浮在寬闊平靜的柔佛海峽中間,她們讓特工隊員慢慢劃槳,舢板一寸一寸地接近崩洪海峽的最強龍氣中軸線。按照艾琳娜一貫的鎖龍法,馬特維直接把粒子共振機埋入龍脈地層的龍釘法,再加上安婧算出的“坎”卦,粒子共振機一定在柔佛海峽和龍脈的交叉點上,很可能就在小舢板的下麵。
安婧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上的羅經,舢板在微微晃動,可是羅經裏的指針一直穩穩地指向南北。隨著舢板接近龍脈,羅經上的指針開始微微晃動起來。
安婧小聲說:“芸姐,針在發抖……”
安芸看了看羅經,對兩個特工隊員說:“保持舢板平穩地向對岸劃去,慢一點。”
小舢板又向馬來西亞方向移動了一些。天色開始發亮,接通兩國的唯一通道海峽大橋也熱鬧起來,可是舢板上沒有人敢大聲喘氣,生怕晃動了羅經看錯數據。
“安大師……”一個特工隊員對安芸說,“海峽正中線是國界,我們不能就這樣漂過去,對方的邊防軍會開槍的,我們已經很顯眼了。”
安婧雙手捧著羅經向船舷外推出去:“可是……過了國界之後指針擺得越來越厲害。”
安芸想了想,看到對麵隻不過是一片小樹林,於是對兩個隊員說:“劃過去。”
舢板一直向對岸逼近,安芸的想法很冒險,她很想親眼看看出來阻止自己前進的是邊防軍還是恐怖分子。如果馬特維真的藏在海峽底下,這時他一定也在監視器裏看著自己。馬特維對風水很感興趣,而且和安良合作過科研項目,就算不認得安芸,也必定認得這是個風水羅經,有風水師出現多少會給他點壓力,如果他急著出來截擊那就正中下懷了。
兩國關係看來相當不錯,直到舢板接近馬來西亞對岸,仍然沒有邊防軍出現。安芸很清楚國土的定義,在雙方共有海域上無意中漂過國界並不少見,這麼小的舢板隨海流漂到什麼地方都有可能,就算被邊防軍截住也很容易打馬虎眼解釋過去。可是爬上人家的陸地就不行了,這就成了事實上的偷渡,安芸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她隻要從旁邊的橋上走過國界就可以到達馬來西亞。這時她讓舢板劃到岸邊,跟著羅經的抖動在岸上尋找蛛絲馬跡。
安婧一直小聲向安芸彙報羅經的情況:“擺動減少了,往回一點……”
“大師,這裏有一條管道。”特工隊員發現了一條埋在地下的巨型水泥管,管身沉在水麵下,上麵鋪著一個水泥平台,平台上還有些字母和數字標號。
安婧抬頭一看就說道:“不會吧,這麼容易找到?”
另一個隊員對安芸說:“大師,會不會找錯了?這些標記是馬來西亞供電公司,這裏隻是其中一組海底電纜呀。”
安芸小聲說:“是這裏沒錯。強大的電流通過會產生電磁場使磁針左右擺動,但不會使磁針旋轉。”
兩個隊員都好奇地站起來看安婧手上的羅經。羅經上的指針轉得像風扇一樣,看都看不清,過了一會兒,卻慢慢減速停了下來。
大家對視了一下,安芸突然微笑著說:“快撤退,我們成功地被發現了。”
馬特維正在狹窄的車間裏忙碌著,隧道裏因為地方小而人手不足和電力不足。
粒子定向共振機以強烈的微波造成龍脈中心地層的地震,要由可以產生巨大能量的核反應爐來驅動,可是因為地下麵積不足,共振機又太大,以至從微型核反應爐置換出來的電力隻能險險供共振機的需要。這絕對是一次秘密行動,如果從海底電纜偷用電力的話馬上會被發現,如果向附近工廠借電隻會更容易被發現,於是車間裏任何設備都停了下來,全部主電力隻供給核反應爐。
馬特維並非事先沒想到這一點,他在計劃開始就列出發電機組作後備配合,現在發電機都排到了隧道口,可是卻因為擔心震動和聲響太明顯引起新加坡方麵的注意,一直不敢開動。
馬特維高瘦的身軀很適合在車間裏運動,因為技術人員不足,很多基本工作都要自己完成,不過他毫不介意這些,隻要可以把新加坡精確地掃平一半,就可以為自己的發明蓋上寫著“完美”的鑒印。如果完成得不好呢?沒問題,那就再調試,再震,直到完成,這就是馬特維的意誌。
馬沙拉末帶領恐怖組織祈禱團一起守衛著隧道,他是東南亞地區的基地首領,和貓聯係過多次,如果他足夠幸運的話,新加坡早就在七年前緊跟著美國紐約雙子塔成了廢墟。
他今年四十多歲了,急於在上天堂之前做一件大事,貓也給了他這個機會。在貓的配合下,馬沙拉末從獄中逃出,直接到馬來西亞投入新聖戰。剛開始的時候他有點不理解,這次向墮落的帝國主義宣戰為什麼要和一個白人合作,直到他了解地震比人肉炸彈和飛機撞擊更有影響力和殺傷力時,他的狂熱在刹那間和馬特維取得了共鳴。
而且貓還給了馬沙拉末一個豪華級的榮譽,就是在計劃的最後將由他引爆這個核反應爐——如果地震計劃成功,他可以跑遠一點欣賞磨菇雲,如果失敗的話,他有權決定什麼時候和反應爐一起升天。當然馬特維也有這個決定權,盡管這樣,馬沙拉末依然興奮不已,這種方式很適合首領,比身上綁著手榴彈去炸廣場更光榮。
不過馬特維和恐怖分子毫無共鳴,其實他和誰都沒有共鳴,在他心裏隻有自己的發明,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他質疑過公司為什麼不像過去一樣用專業的保鏢隊伍,公司的回應是地震計劃完成之後,這裏的儀器不可能運走,隻能就地銷毀,而銷毀的過程會引起核爆,如果由基地組織去負責最後引爆的話,那麼這場災難會被曆史記錄為基地恐怖襲擊,和公司無關。
馬特維了解了公司的意圖,不過他不了解恐怖分子,也不想去了解。他不讓他們進入車間,整個隧道隻有最深處的車間得到獨立供電,外麵幾百米隧道烏燈黑火,恐怖分子待的地方燭光搖曳,映照著一屋子停了電的先進監控設備。
天色剛剛發亮,潛伏在四周的警衛就發現從柔佛海峽漂過來一條小木船,船上有兩男兩女,兩個穿伊斯蘭長袍的女人一直站著。直到小木船越過海峽水麵的國界線時,警衛才意識到可能會有古怪,匆匆通知了馬沙拉末到地麵。
他們並不在意是否使用現代化監控設備,隧道裏沒有電並不讓馬沙拉末緊張。他知道現代通訊器材是一把雙刃劍,當自己人很容易聯係時,敵人也很容易追蹤到自己的信號和位置,就算是躲在阿富汗的基地領袖,也是因為長年不使用任何無線電,所以美國一直無法追捕到他。不過這一次馬沙拉末失策了,當他從隧道裏趕到海峽岸邊時,看到小木船已經快來到麵前,小個子女人托著一個羅經,另一個女人看看羅經又看看手上的筆記本,分明在做什麼檢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