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層層壁壘森如鐵,赳赳男兒血若騰(1 / 3)

夜色下的南口,沉寂如水,無風無月,寂如深穀,暗如重淵。關上瓦礫遍棄,丘墟曝野,關下聯營如雲,堅壁似鐵。幾縷尚未消散的煙氣在殘垣上徘徊,了無聲息,恍若一片死地;口外軍寨連綿,立帳如林,同樣寂寥無聲。一眾一寡,一大一小,一強一弱,在這殺伐之氣幾乎凝固的深夜裏森然對峙。一個肆無忌憚地散發著威壓和強大的氣息,一個卻默默佇立,敞開殘破的關口,如同洞開著磨碎無數血肉吞噬萬千生命的深淵。

第五師團長板垣征四郎望著死寂般的黑夜,深深吸了一口氣,充斥著硝煙和血腥的空氣湧入胸腔,板垣征四郎微微閉上眼睛,流露出極為享受和滿足的神情:

“戰爭啊,這就是戰爭!尤卡塔!大喜歡!”

“明白我們的對手是誰了嗎?”板垣征四郎雙手按劍,立於帥帳之外,身後的曠野上黑壓壓的列開方圓數裏的宿營大陣,樓崗、值哨、車障、拒馬、胸牆、堆壘一應俱全,內外相通,八麵開門,道路嚴謹,壁壘森然,唯獨不聞刁鬥之聲,有若一座死營佇立在冀西的大地上。

“哈依!”參謀長西村利溫大佐肅立回答道:“鎮守南口——居庸關一線的湯恩伯部受我皇軍白日炮擊沉重打擊,其89師傷亡殆盡,13軍餘部已全麵退守長城沿線;張家口傅作義部還在動員,並未開進戰區;山西衛立煌所部第14集團軍正在北進,尚需三日才能抵達戰場。從理論上說,南口陣地上,已經不存在敵軍了。”

“八力野郎!”板垣征四郎沉聲怒喝:“既然已經不存在敵軍,那我們在和誰戰鬥!?”

“炮擊結束後,麵對一片廢墟的南口陣地,我們先是莫名其妙折損了寶貴的戰車隊,然後堂堂第五師團四個聯隊輪番攻擊,反複撲擊達六次之多,曆經五個小時的激烈戰鬥,一個大隊受重創,二個中隊被打殘,傷亡近半的小隊兩隻手都數不過來——而你們,這群八嘎,卻不知道和誰在戰鬥!真是八嘎!八嘎!八嘎透頂!”

板垣征四郎掄起指揮刀,連殼帶鞘對著麾下四個聯隊長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打。板垣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日軍貧乏的詞彙感到無限的悲哀,如果能像中文那樣綺麗多彩,此時該能多完美得表達自己對這群陸大馬鹿的憤怒啊!

步兵第9旅團旅團長田崎登少將急忙拉住板垣,勸阻道:“南口地形狹隘,縱深窄長,我軍優勢兵力難以展開,而敵軍卻能憑借險要梯次守禦。雖然我軍連續投入了四個聯隊的兵力,但處於一線與敵軍交戰的部隊每次隻有一個中隊。屢攻不克,非戰之罪!請師團長閣下三思!”

第11聯隊聯隊長長野一郎大佐哀求道:“師團長!不是皇軍太無能,實在是敵軍太狡猾了!明明炮擊能把巨石碾成碎末,卻沒想到敵軍仍然能像老鼠一樣從地下爬出;明明士兵們仔細搜索每一寸陣地,仍然有不知道何處的冷槍打來;明明炮火把大地燒得滾燙,卻無法毀壞五花八門的機關和陷阱!詭雷、絆雷、摔雷層出不窮,冷槍、冷炮、冷炸彈屢見不鮮。我們英勇的大和武士隻能在空無一人的陣地上被暗算挨打,卻總也找不到敵人在哪裏。我們在反複的占領陣地,但卻無法有效的消滅敵人。不得不退下來,實在是萬般無奈,請師團長閣下明鑒!夜露死苦!”

“敵人作戰手法獨特,絕不困守一隅,也毫不在乎陣地的得失,決不講究堂堂之陣,幾乎看不到火力部署和防禦體係,但卻能有效殺傷我軍。作風下流,手段猥瑣,簡直就是戰場上的小偷、軍隊裏的流氓。在短短半天的戰鬥中,經我皇軍地毯搜索發現並擊斃的,裝死打冷槍、詐降塞炸彈的敵軍就有一兩百個——他們不僅沒有武士的尊嚴,連基本的軍人榮譽感都欠奉。他們不是一支正規軍,他們是一群戰場土匪!如果我們能夠忍受住傷亡,一口氣衝過南口,這些亂蹦的跳蚤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師團長,請允許在下再試一次吧!”第41聯隊聯隊長山田鐵二郎大佐跪地俯身,鄭重的拜托。

“撒!”板垣征四郎將佩刀重重地頓在地麵上:“哪有那麼簡單!他們有著土匪陰險無恥的作風,也有著軍人鋼鐵般不屈的意誌。你們何曾見過,一支土匪能在正規軍都無法承受的炮火下不潰不敗,甚至潛伏反擊?這是一個嶄新的對手!就好像……”

步兵第21旅團旅團長三浦敏事少將的臉色好像踩了狗屎一樣難看:“就好像蒼蠅一樣煩人的先鋒軍!”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回想起平津戰役時,不斷盤旋在戰場上,嗡嗡亂叫的先鋒軍飛機。

“先鋒軍正在津浦線、平漢線與磯穀將軍激戰,怎能有餘力投放兵力到千裏之外?——空軍!先鋒軍有著我們難以想象的空中力量!”第42聯隊聯隊長大場四平大佐恍然大悟!

“先鋒軍空軍受我華北皇軍空軍的牽製,不可能投放大量部隊到南口戰場。南口之敵的襲擾戰法也證實了敵軍數量的不足。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軍將作戰重點移向南口的側翼——得勝口,全力打通這個要隘,殲滅於此頑抗的支那軍530團。這樣一來,我軍甚至可以繞開南口,沿北線長城內側西進——我們剛剛請到了幾位熱衷於日中親善的朋友,他們會帶領我們沿小路直奔居庸關。如此,南口的戰略價值大大下降,先鋒軍在此投放小股力量堅守,將變得毫無意義。”板垣征四郎自信滿滿,揮拳篤定道。

眾將齊聲稱嗨,但猶有不甘之色。料想來,是一而再,再而三,在先鋒軍手上吃癟,現在居然在國府軍大步退走的情況下,要繞開小股先鋒軍據守的孤關,才能推進。豈不是說明,我大日本皇軍,不如先鋒軍耶?

正在這時,傳令兵一疊聲地傳來報告:

“高射炮群就位!”

“機槍陣地就位!”

“隱蔽炮陣就位!”

“機動戰隊就位!”

看著一眾屬下吃驚的目光聚焦過來,板垣征四郎冷冷一笑:

“如此良辰美景,豈能浮生虛設。漫漫長夜,正當秉燭夜遊。諸君與我共飲,且看今晚一場飛殤大宴!”

……

“不對勁,太安靜了!”

君子劍望著遠處黑洞洞的日軍大營,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無風、無月、無聲、無光,沉默的營地,毫無防備的敵人,充斥死亡氣息遊蕩的原野,陰謀的味道是如此明顯,甚至可以在血腥濃重的空氣中聞到。

“沒有值夜的探照燈,沒有輪班的巡邏隊,沒有軍犬戰馬的嘶叫,沒有口令盤查的應答。要不是小鬼子的陰謀,就真的隻是一座空營。”兵油子三人組的老二,仲彬遊全身插滿偽裝樹葉,像一株灌木一樣觀察著前方的情況。

老兵油子勞賓友翻翻眼皮,不屑道:“小鬼子對付咱幾支小貓小狗,還用得上空城計?大兵壓過來,剩下的百十號弟兄全得玩完。要我看,咱別蹚這道渾水,趁早開溜,北麵燕山、南麵太行,哪裏去不得?”

君子劍沉吟半響,搖頭道:“不給鬼子打聲招呼就走,我不甘心。何況今夜基地還會有支援。我們就幹他一家夥,情況不對,我們就跑。”

“你們先鋒軍到底會不會來啊,這幾千裏地的,要不來,弟兄們可真就白白送死了!”

君子劍露出燦爛的白牙,傲然一笑:“去道上打聽打聽咱先鋒軍的名聲,哪有說話不算話的,刀山火海,一句話的事!”

“媽的,命算是賣給你了!”老兵油子重重地吐了口唾沫,一跺腳:“幹了!”

那邊兵油子三人組的老三肖丙佑矮著身子跑過來:“禮物都藏好了,保證給鬼子一個驚喜!”

“好!開始行動!”君子劍振奮精神,大手一揮,百餘名堅守南口、惡戰竟日的殘餘老兵,悄無聲息地摸向鬼子的營地。

十分鍾後,分散搜索的幾支小隊彙合在日軍大營的軍需庫前。

“真是邪了門了!偌大個第五師團,居然憑空蒸發了!”君子劍環顧四周,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一路摸過來,當真是人去營空,不僅士兵一個都無,就連輜重後勤都收拾得幹幹淨淨。

肖丙佑探了探行軍灶膛,分析道:“鬼子們是吃過晚飯再走的,這爐灰沒冷透——三更半夜的,他們要到哪裏去?”

難道是薩尤卡這小子人品大爆發,抽中了超時空轉換儀的特賞大獎,把第五師團全員傳送到蛋疼星上做苦力去了?

眾人抬頭四顧,猛然間看到東北方向的天空中,忽的爆起一片紅光,好像無數煙花當空綻放。不多時,沉悶的炮聲如怒雷滾滾從地平線上壓來,轟擊產生的氣流好像風一樣從眾人耳旁刮過,風聲火光,鋪天蓋地而來。死寂,在此刻打破!

“是得勝口!”仲彬遊指著紅光暴漲的東北方向:“鬼子夜襲得勝口!”

百餘名老兵心有戚戚地望著遠處化作一片火海的得勝口,都知道在這等炮擊之下,據守得勝口的530團絕無幸理。到了明天早上,隻一日一夜,鬼子便能連取南口、得勝口兩關,西北沿線長城門戶洞開。日軍長驅直入,掃蕩山西,隻是時間問題了。

“你妹!”君子劍看著空無一人的大營,胸中一股怨氣無處發泄:“點火!點火!全部燒掉!”

鬼子傾巢出動打得勝口,我就一把火燒了鬼子老巢,不能白跑一趟!

老兵油子勞賓友趕緊攔住了暴走的君子劍:“我還是覺著不對勁——鬼子就算全力攻擊得勝口,也不至於大營裏一個兵都不留,也用不著把輜重都帶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緊走!”

君子劍頭腦一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這邪門的地方不能多呆:“撤!”

還沒等老兵們反應過來,幾道粗大的探照燈光柱直打過來,百餘名老兵立刻暴露在空蕩蕩的營地裏。

“嘛,嘛,嘛!”第五師團輜重兵第五聯隊聯隊長原口真一大佐,帶著睡眠不足的倦容出現在軍需庫的掩體後:“等了半夜,還以為是要伏擊支那大軍,結果隻來了一百多條雜魚。為什麼別人都上前線拿大功,我卻隻能家裏蹲撿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