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南北朝的積澱和準備,到了初唐,仿佛春回大地,各種氣質的詩人開始紛紛加入到詩歌的創作隊伍中來:虞世南、上官儀等人的綺錯婉媚,初唐四傑的剛健蒼茫,沈佺期、宋之問的注重格律,陳子昂的標舉興寄,張若虛的詩情畫意,王績的閑淡疏豁。他們都從不同側麵完善了詩歌的藝術形式,擴大了表達空間,逐漸形成了開朗明麗的藝術氣質,為盛唐詩歌的繁榮作好了充分的準備。到了玄宗開元年間,以王維、孟浩然為代表的山水田園詩派,抒寫隱逸生活的情趣,表現安逸而寧靜的人生理想;以高適、岑參為代表的邊塞詩派,描繪雄奇壯麗的邊塞風光,抒寫帶有英雄情結的理想氣概。與此同時,李白、杜甫等人也先後登上詩壇,他們不僅書寫了盛唐士人浪漫自信的個性特征,反映了開元前後的時代氣質,也廣泛反映了安史之亂前後動蕩不安的社會現實,形成了盛唐氣象和詩國高潮。
一、初唐:姹紫嫣紅的青春氣息
初唐的一百年,詩歌逐漸從六朝纖巧豔麗、追求形式的單一風格中掙脫出來,開始形成姹紫嫣紅、百花齊放的文學創作局麵。
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登基後,勵精圖治,從諫如流,招延文士,製禮作樂,開始了著名的貞觀之治。他常和大臣們作詩唱和,《全唐詩》就錄存唐太宗李世民的詩共九十八首。這位雄風蓋世的皇帝,文治武功無與倫比,然而他的詩歌卻仍然沒有擺脫齊梁餘風。雖有一些豪邁的句子,如“心隨朗日高,誌與秋霜潔”①、“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②等,但多數詩歌還有輕豔柔靡的風氣。這當然不能怪唐太宗李世民,而是曆史積習使然。明代王世貞就說:“唐文皇手定中原,籠蓋一世,而詩語殊無丈夫氣,習使之也。”(《明史·文苑傳三·王世貞》)
在初唐,確實有些文人仍無法逃出宮體詩的創作傳統。虞世南(558—638)就是這樣一位詩人。他原本由陳朝入隋,隋亡後又做了唐的秘書監。他曾直諫唐太宗不要作宮體詩,但自己卻不能擺脫宮體的束縛。他與徐陵曾精心編纂宮體詩,也作了許多應製、奉和、侍宴之作,其文辭典麗而缺少生氣。《唐詩紀事》上說唐太宗曾與他唱和,他的詩風自然就不可避免受其影響了。
到了高宗時期,出現了另一位有名的詩人上官儀(約616—664),他在太宗時期就是宮廷詩人。高宗即位後,他做了秘書少監,一度官至宰相。一次,高宗試圖廢掉皇後武則天,上官儀起草詔書,於是武則天對他深惡痛絕。後來許敬宗就誣陷他和廢太子李忠通謀,遂下獄而死。上官儀工於五言詩歌,風格“綺錯婉媚”①。由於他官高位顯,所以當時有很多人模仿其創作,這些詩歌被稱為“上官體”。“婉媚”是說他的詩風柔靡華美,而“綺錯”則是指他所用的對偶工切,詞彙錯落,和諧整齊。上官儀為了寫應製詩,進一步規範詩歌的對偶,提出了“六對”、“八對”之說。六對是總結詞語的對偶。它包括正名對,如天地對日月;同類對,如花葉對草芽;連珠對,如蕭蕭對赫赫;雙聲對,如黃槐對綠柳;疊韻對,如徬徨對放曠;雙擬對,如春樹對秋池。八對側重於詩句的對偶,包括正名對、同類對、雙聲對、疊韻對、聯綿對、雙擬對、回文對和隔句對②。他的這些觀點不僅總結了詩歌對仗的經驗,也為律詩句式的完善作了鋪墊。
武則天時期,著名的詩人有“文章四友”、沈佺期、宋之問、王績等。
“文章四友”是指武後時期的四個宮廷詩人,即李嶠、蘇味道、崔融、杜審言。他們身居高位,作品多是應製、奉和之作,所以文辭華麗,繼續延續著齊梁餘風。其中隻有杜審言的文學成就較高。
杜審言(約646—702)才高而狂傲,頗為時人所嫉恨。當時蘇味道為天官侍郎,職位比他高。他審理案件時,寫了一篇判詞,自己對其非常滿意,就對人說:“要是蘇味道看見我的判詞寫得那麼好,一定會羞愧而死。”他對自己的才能也高度自信,還對別人說,論文章,屈原、宋玉隻能當他的下屬;論書法,王羲之應該當他的學生。後來他重病,宋之問等人去看望他,他說:“我活著,長久地壓著你們也不好,現在我快要死了,隻是遺憾沒有看到誰能代替我。”杜審言早年在宮廷寫過一些應製詩,這些詩的文學成就不高。而他的一些佳作正是創作於他離開京城以後。
渡湘江
遲日園林悲昔遊,今春花鳥作邊愁。
獨憐京國人南竄,不似湘江水北流。
沈佺期(約656—714)和宋之問(約656—712)人品不好。武後專權時,他們曾媚附其內寵張易之兄弟,常替他們代筆作詩。宋之問在張易之被殺後,投靠武三思,又諂媚太平公主。後來他又投靠了權盛一時的安樂公主。玄宗繼位後,將他賜死。他們的作品多數是點綴升平,而在武後流放他們的過程中寫過一些有實感的作品。他們的主要貢獻在於總結了六朝以來律詩的創作經驗,“回忌聲病,約句準篇”,確立了律詩的形式。
王績(585—644)在隋曾任秘書省正字,入唐為大樂丞。他感覺自己懷才不遇,便棄官歸隱,整天以酒為伴。其詩風樸素無華,如《野望》、《秋夜喜遇王處士》等作品。他的詩歌寫景如畫,衝淡蕭散,不僅一改初唐詩風的積習,而且對五言律詩的成熟也有示範作用,開唐代山水田園詩派的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