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4章 虯髯公(3)(1 / 3)

紅拂在楊府裏是許多美麗的處女之一,提到楊府裏許多美麗的處女,就會使人想到植物園裏熱帶花卉的花房。這裏有悶熱的氣候,還有許多美得詭異的花。她在其中,有時候裹在頭發裏從花園裏走過,從頭發裏露出一張漂亮的小臉和別人說話,一邊說,一邊吹著臉上的發絲。說完以後又匆匆走開,留下一路模糊不清的處女香氣。或者她坐在長凳上,好像一顆黑色的蠶繭,從發絲下露出一隻小腳來。這隻腳像嬰兒的腳一樣稚嫩,足以讓拜腳狂者崇拜一輩子,而虯髯公就曾經是這樣的拜腳狂。假如她把腿翹了起來,就會露出光潔的小腿。這提醒人們,她什麼都沒有穿,身上除了頭發一無所有。虯髯公看到了這個景象,想到她竟是這樣的赤身裸體,就心跳不已。等到她後來鉸短了頭發,露出了模特兒的身材,在河灘上和李衛公做愛,情況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其中最大的一個變化,就是她不再是處女了。假如紅拂知道了虯髯公在這樣想,就會去質問他:我是不是處女,和你有什麼關係?這說明她不是明白事理的人。她是不是處女,和所有的人都有關係,尤其是和虯髯公有關係。虯髯公是偉大的劍客,假如現在還有這樣的人,我們大家的命都懸在他的手裏。他知道了我和小孫幹的事,就會闖到我們家裏來,把我們倆連床一揮六段,讓我們都找不到下半截。雖然我和她的屁股長得不一樣,被砍了一劍後未必還能記得住到底有什麼不一樣。這個例子是說明我們活在世上必須要循規蹈矩,以免刺激了別人。而像虯髯公那樣的人則必須小心翼翼,以免受了刺激。這樣說是假設虯髯公和我們一樣,都是群眾,隻是分工不同。等到紅拂和李衛公在河灘上不自重地做愛,刺激了虯髯公之後,他就再也不能當群眾,非當領導不可了。這是因為在此之前,虯髯公的全部心靈都在紅拂身上,嗅著她模糊不清的異香,撫摸著她飄忽不定的發絲,跟蹤著她輕靈的腳步,最後卻發現她在光天化日下翹起腿來和別人——!對於一個群眾來說,這是無法可想的。你可以把她殺掉,卻不能要求她什麼。而頭頭就不同了。從古至今,頭頭這個詞用一句話便可概括,就是對別人的權力。真正的頭頭不得哮喘病,眼睛也不會凸出來。

虯髯公後來當了很大的領導,但還是管不到紅拂,所以還是不能衝消紅拂對他的刺激。因此他就對自己進行思想改造。思想改造這個詞在西方被叫做洗腦,這是一種曲解。腦子這種東西在人活著的時候是洗不著的,隻能由自己進行改造。而且正如我們過去聽說的,越是當了領導,就越需要思想改造。以虯髯公為例,未當領導之前被一個漂亮女人刺激著了,所以後來就覺得女人還是不漂亮為好。

我想,我是把加州伯克利刺激著了。他現在每天都來找我,談教科書稿的事,讓我給他帶研究生的事,以及合寫論文的事,總之沒好事。我覺得這個刺激和性沒有什麼關係,因為他闖到我屋裏來時,桌子上有時還有一盒避孕套未及收拾,床上還放著小孫的性感內衣,但他都視而不見。這一定是因為我在他眼皮底下證出了費爾馬。我也把小孫刺激著了,她不但買了性感內衣,還買了一管藥膏,抓在手裏伸到我鼻子底下讓我看,但是這個距離對於老花眼來說實在是太近了。我問她這是什麼東西,她說是豐乳霜,“你不是嫌我不豐滿嗎”?這純屬誤會。但是她說:你給我抹上!後來那管藥膏就放在衛生間裏。我看不清楚拿它刷了一回牙,雖然覺得味道不對就吐了,但是整整一天感覺都很壞,自覺得滿嘴要長出乳房來。這個刺激和性大有關係。不管是哪一種的刺激,都能夠激發別人來做我的領導,還能激發我服從別人的領導。這就是我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我和加州伯克利一道出去,他總對別人說,這是我的助手、合作夥伴(在正式場合,後半句他常常忘掉)王二。我想到自己的滿頭白發和老花眼,總害怕風大了把他舌頭吹走。而小孫現在隻用女上位一種姿式,還要象征性地掐住我的脖子。這使我感到不像性生活,倒像是受到了嚴刑逼供,隻是不知她想叫我招些什麼。虯髯公受到的刺激也是來自性的方麵,所以他必須要當領導。而在東方,領導的最重要的方麵就是在性的方麵。既要改造自己,也改造別人。有關這一點,我有個實例,就是上禮拜在係裏,遇上已婚女職工在發洗衣粉。工會的老太太扯著粗礪的嗓門吼道:沒上環的不準領!環者,節育環也。有人問道:我們使套,不行嗎?回答是:不行!我不知到有多少人受了這種刺激後改為上環,但是——你管人家使什麼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