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見拾音如此驚訝,不由失笑道:“為何小喬姑娘這般吃驚?”這話說完,他忽然眉頭一皺,抬眼直視拾音雙眸:“莫非你聽誰說起過我?你……你是不是有姐姐……或是其他與你長得十分相似的親眷曾經對你提起過我?”
拾音卻麵上盡是無奈地望著杜牧的臉,先緩緩搖了搖頭,又抬手遮住自己眼睛,低聲苦笑道:“我隻是不曾想到自己如今是身在這‘春風十裏揚州路’上,所以遇到你其實也不奇怪的……”說到這裏,她淡淡一笑,看向杜牧道:“杜大人乃名門之後,一篇《阿房宮賦》引得文士十數輩,揚眉抵掌,共讀一卷文書,且七絕、律詩皆如行雲流水般酣暢淋漓、清新俊雅,我這樣的小女子拜讀過,又有什麼稀奇?”
杜牧聽她這樣回答,臉上卻露出失望的神情來,頓了頓,還不死心道:“姑娘真的沒有與你眉眼相仿的親眷麼?”
拾音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執著於這個問題,隻幹脆搖頭道:“沒有,我在這裏……沒有任何一個親人,否則我又何以落得委身青樓的地步?”說到這裏,她亦黯然垂目,想到自己如今再次孤身一人在這大唐年間漂泊,而心愛的人瞬間已作古多年,一時傷心難言,隻強抑著不讓自己眼淚掉出來。
杜牧一怔,抬頭借著燭光見拾音睫下淚光閃動,以為是自己一番話惹她引起身世之感,便趕緊拉過她手,一壁輕撫一壁笑道:“是我不好,見著姑娘連話都不會說了。小喬……”
卻不料拾音猛地把手抽回,又往後退兩步,甚是警覺地瞪著他,似乎萬般不願被他碰觸。
杜牧不由一呆,他貴為公卿後裔,且相貌清俊,才思敏捷,向來風流自賞,於勾欄間被那些如玉佳人趨之若鶩,像今日這樣被一個女子連續地拒絕幾乎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而此時看她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上神情冷淡,卻又猛地令他勾起許多埋藏於內心深處的回憶來。
而拾音這樣抗拒他的真正原因,杜牧自然不得而知。對拾音來說,杜牧的詩很好,晚唐詩壇因為他的出現,而一掃艱澀晦暗之氣,帶來清新俊朗之風。但杜牧的人,卻很危險。相比她讀過的大量小杜的詩,倒是他那些數不清的風流韻事更令拾音印象深刻。所以在她心目中,本就早已給杜牧下了“風流浪子”這樣一個定義,更不用說如今見到他真人後竟真的屢遭他輕薄,心下更是惴惴不安,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了。
於是兩人就這麼在這不大的室內大眼瞪小眼,周圍氣氛一時說不出的怪異。直到杜牧忽地一哂,舉起兩手無奈道:“好好,我不碰你。小喬姑娘……哦,對,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真名。”
拾音聽他又回到這個問題上,不由啞然失笑。想原本不知道他是杜牧時,就沒想過要在這次的穿越中使用自己的真名,現在知道他是杜牧,那更加是萬萬不能的了!史書上就記載這家夥特喜歡贈詩給歌妓,萬一他像寫那《張好好詩》一樣寫個《裴拾音詩》,一路流傳到現代,自己這段見不得光的青樓曆史可不就要曝光天下了?還讓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怎麼活?
於是她索性扯著嘴角道:“杜大人,小女子就叫小喬,沒有其他名字了。”
杜牧見她態度堅決,顯然根本不願意將實名告知,隻得歎口氣,喃喃自語道:“也罷……你也並不是她,我又何必繼續追問,自討沒趣……”又搖搖頭,像是要把什麼無謂的念頭甩開般,看向拾音笑道:“小喬不是會吹笛麼?可否為我吹一曲?這個你總不能也拒絕我了吧?”
拾音看他那副鬱悶的樣子,也不禁笑了出來:“對不起,小女子不懂待人接客之儀,衝撞之處還請杜大人海涵,而且……小女子會的曲子也很有限,大人真要聽曲,不如請其他人來?我相信這銅雀樓裏技藝在我之上者數不勝數……”
最好快點把他支走,說實話,她不想與這位曆史上著名的風流才子產生任何交集。
卻不料杜牧相當固執,幽黑眼眸凝視著她,嘴角邊一抹若有若無笑意:“可我今晚就隻想聽小喬你的笛音,哈哈,我倒是寧可小喬你技藝不好,這樣才能曲有誤,周郎顧呀!”
拾音聽他居然又拿周瑜自比來在言語上占她便宜,不悅地瞪他一眼,卻見他笑得更是悠然自得,當下也隻能在心中無奈歎氣,想他這風流之名果然不是白白流傳千年的。便又不自覺地往後退兩步至安全距離,這才引玉笛至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