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求死(1 / 3)

卻不料當拾音與知薇返回菩提寺中時,王維廂房已是空無一人。

拾音慌得連忙回過身去,驚惶不定地看向知薇,見她略微一怔,卻並不如何慌亂,隻是麵上露出哀戚之色,望著無人的室內幽幽歎口氣,便轉身向外走去。

拾音連忙拉住她,聲音都急得發顫:“他……先生他人呢?”

知薇咬了咬嘴唇,又向寺門口看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告訴她:“許是又被帶進宮中去了。”

“宮中?”

拾音怔怔重複著她的話,須臾便明白過來:“你是說安祿山又抓他去……”

“噓!”知薇瞪她一眼,輕聲道:“這地方都是他的耳目,你這般直呼他名諱,你不要命了?”

拾音卻急得什麼也顧不上,隻抓住知薇雙手,兩眼迫切盯著她,幾乎要落淚:“他抓先生去,又是要迫以偽署吧?先生會有事嗎?他什麼時候會回來?他……”

知薇本已對此事習以為常,可這時見拾音如此焦慮,也不禁被她情緒感染,眼眶都有些泛紅,但還是強打起精神安慰她道:“你放心好了,公子不會有事……宮裏也不是一次兩次找他去了……”說著,她臉上又露出憤恨神色:“那些反賊,明知公子不會應的,卻還要這般一再折辱他,公子每次被他們從宮中送回來,麵色都憔悴不堪……”

似乎這些話觸及到知薇傷心回憶,她沉默了好一會才繼續說下去:“……而公子每次回來後,都會好幾天不進飯食,不服湯藥,我看著他這樣自我折磨,真是比什麼都難受……有時我真恨不能就勸他應了,有什麼能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可是我又不敢……他是那樣纖塵不染的一個人,我生怕壞了他名節……”

拾音聽得再忍不住,思及昨日初見王維時他的瘦弱,還有他之後的昏迷,以及今晨為他梳頭時親眼目睹的白發,一時心酸難耐,眼淚直落下來。

知薇見她呆立原地,哽咽難言的模樣,心下也是惻然,卻又不由蹙起眉頭細細打量她,良久她忽然微笑,又握了握拾音冰涼的手,帶著欣慰神色喟歎道:“你這孩子,也不過識得公子一日,倒也這般有心,知道為公子著急,可比你母親……”

說到這裏,她卻又搖了搖頭,看向拾音道:“也許是我錯怪她吧。折楊姑娘,我昨日對你說的話,你也別往心裏去,我當時實在是……”說著,她慘然一笑,輕聲道:“我也該知道,她必定是有苦衷的,我認識她時日雖不多,卻也了解她是個認真善良的人,當初突然不告而別,定是為家庭所迫,她本就是逃婚,即使與公子相愛,也還是逃不脫家庭的束縛,畢竟她也是出生裴氏貴族……”

她又看著一直垂頭不語的拾音,歎口氣道:“而且,這種時候還能讓你前來照看公子,也算公子沒白為她……好了,你別哭了,快去加件衣裳,公子大概晚上就會被送回來了。”

拾音隻點點頭,卻並不回自己屋中去,而是去到他房中那張桌子邊坐下。而桌上,還攤放著他早晨書就的那首《歎白發》。她小心地拿過來,再以手指在其上細細描摹他的筆跡,又抬頭認真看向知薇道:“我就在這裏……我就在這裏等他回來。”

知薇見她這樣堅持,微覺詫異,想了想,倒也不阻攔她,隻點點頭,說自己去後麵為公子煎藥,他若是被人送回來,就讓拾音去通知她一聲。

拾音便這樣獨自坐在王維房內。其實明知道他絕對不會有事的,可她還是焦急不安,心裏空落落的,兩手手指一直無意識地絞動,又不時翹首通過窗子看向寺門,期盼能望見他的身影,心中隻覺得每一秒都像一年那樣長久。

直至暮色四合,她忽然聽見寺門處有了車馬聲。拾音立刻站起身來,拉開門便往菩提寺口跑去,遠遠就見王維被人從車上帶下來,而他周圍守衛待他如同囚犯,刀環築口,戟枝叉頸,他卻隻是麵無表情,木然向著寺內緩步而行。

拾音看得觸目驚心,隻快步跑向他身邊,不顧侍衛阻攔,伸出手去攙扶住他一隻胳膊。而她抬頭間見他身上衣著還如他早晨那樣隻在單衣外加了一件袍衫,頭發依舊披散,而麵色難看之極。拾音不忍再看,隻垂下頭去輕聲問:“先生回來了……先生沒事吧?”

王維卻輕輕拿開她手,而他手指觸到拾音皮膚的時候幾乎是徹骨的冰冷,她驚訝抬眼,見他隻是對著自己淡淡一笑:“無妨。”頓了頓,他又含著歉意道:“對不起……我煩姑娘費心了。”

拾音一怔,王維卻不再說話,邁步向著他廂房方向走去。她緊追幾步,忽然想起知薇的叮囑,便又趕緊跑去通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