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音直被他一番話說得怔在那裏,而李白卻始終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眼睛,目光灼灼,使她避無可避。
良久,拾音終於呼出一口氣,她一下苦笑出來,無奈般地搖頭道:“連你都看出來了麼?看來我是錯了……我心裏依然把你當作從前那個懵懂少年看待,可原來你真的已經長大了……”
李白輕笑了一聲,重新在她身旁坐下,回首看她忽然之間落寞的側臉,須臾有些難過地歎了口氣。他帶著不甘心地對她說道:“可就算我長大了,看上去比你還年長許多歲了,可在我心裏,你依然是那個曾經與我同遊一月之久的拾音姐姐……那時我什麼事都對你說的,無論快樂或者憂愁的事,我全部都會告訴你……難道你如今有什麼不開心,卻不能告訴我,不能讓我為你分擔一些麼?”
拾音被他說得眼眶一熱,瞬間憶起從前他還是少年時那副嘮叨聒噪的模樣,那時總以為他大概一生也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大孩子了,可現在看到長大了的他這樣記掛關心自己,不禁心裏一陣感慨,嘴上卻啐他道:“你哪有什麼事都對我說啊?就連你叫李白我都是最後才知道的,現在想想,那時被你瞞得好苦……”
“就跟你說我不是故意的嘛!”李白聳聳肩,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抱怨著,卻又衝她擠眼一笑:“不過啊,原來神仙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呢!”
“嗯,我是真的不知道……”拾音也轉臉看他,微笑著道:“我從來也不曾想到會遇見你,那時如此,這次也是如此,如果我那時事先就知道遇見的少年是你的話,我又會怎麼樣對你呢……”
她說著,語氣卻逐漸低落下去:“而我後來……既然已經知道遇見的人是他了,我又為什麼要一任自己由著性子來呢……”
李白聽她說到這裏,不禁挑了挑眉,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來,卻並不加以詢問,而是繼續偏過頭來望著她,似乎在耐心等她說下去。
拾音起初很有些猶豫,這是她長久以來埋在心中的秘密,自她從現代來到大唐以來,礙於自己的身份,而無法對這裏的任何一個人述說。那些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都壓在她心頭太久太久,她獨自背負著這一切,有時真的讓自己喘不過氣……
而現在麵對李白的詢問,她是否能對他坦承呢?拾音心中知道,隻有他是不同的,無論是他曾經親眼目睹她的消失,還是他自身的豪邁性情,以及他與自己之間的交情,李白都是她在這時空之中能敘述心事的唯一對象……
終於拾音下定了決心,幽幽長歎一聲後,她抬眼看向李白,見他依然安靜地坐在她身邊,隻雙眼迫切盯著她,那神情又令拾音想起從前給少時的他講故事時,說到關鍵處,他總會露出這樣又是緊張又是期待的表情來,一時竟有些忍俊不禁。她輕輕開口道:“小白,你一直以為我是神仙……但其實我不是,我隻是……一個時間的旅行者,一個曆史的旁觀者。”
李白聞言略有些茫然地睜大眼睛望著她,須臾他像明白了什麼似的悚然動容,剛要開口,卻見拾音搖了搖頭,止住他的說話,繼續說了下去:“你先什麼都不要問,隻聽我說好了……這事,我還從來沒和任何人說起過。”
她微微仰頭,見天上秋月明澄,月色如水,而麵前秦淮河中也映著那一輪明月。秋夜霜降,寒煙斂盡,四周安靜得隻聽見水流之聲。
“……你說過,你遇見我已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可對我來說,這才過去僅僅數月……大概九個月前,就是我遇見你之前十多天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我忽然來到了這裏——大唐,我曾經無限憧憬過的朝代。其實起初我隻是想在這大唐待三天就走的,可是我遇到了一些狀況,以至我必須在這裏待滿整整一年,才能回到真正屬於我的地方去。隻那時我還很樂觀地想著,一年就一年吧,也就是三百六十五天而已,卻萬萬料不到後來……總之,我開始在這大唐四處漂泊,而去到什麼年代與地點,會遇到什麼人,卻都不是我自身能夠控製的,就像那時我與你的相逢。你告訴我你叫公子小白,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你是誰,可是,如果你當時說你是李白的話……對,在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
拾音淡淡說著,這時忽然輕笑一聲,轉首看向他眼睛,卻見李白麵上並無多少驚訝之色,隻是一如剛才般平靜,見她回頭,他便笑道:“難怪你後來知道我名字後那麼生氣,我那時還委屈得要命,還以為是自己名字難聽惹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