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拾音也笑起來:“我那時很煩惱,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將出現在哪裏,又將在什麼時候離開,就像我當初離開你身邊時,我事先一點都料不到,你不知道那後來我有多惶恐這事會嚇到你,而我陪在你身邊的那一個月,又會給你的人生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所以在走之前那一瞬,我隻能告訴你,你應該去寫詩……”
李白一哂:“結果我真的聽了你的話。”
“嗯,萬幸……”拾音唇角微微上揚,對月做出雙手合什狀,笑看他一眼,又說道:“而離開你之後,我依然繼續在時光之中漫無目的的旅行,因為你的事,我那時很害怕再影響到其他人,什麼都不敢去關心了,隻想著讓這日子過得更快些,好讓我回去我的世界,可是……可是我卻遇到了一個人。”
“必定是位男子吧?”李白忽然笑著接她口道。
拾音一愣,抬目看他,卻見他深眸中透著隱約的得意:“也是這個人令你這樣不得展顏、心事重重吧?”說著,他卻又不高興地咂嘴道:“嘖,到底是什麼人?害我拾音姐姐這樣不開心!”
拾音不由一呆,想到王維與李白竟是同歲,他們同處一個時代,當下哪裏敢告訴他,隻搖頭道:“我不能說出他名字……總之他與你一樣,是我從小就知道的人,甚至……我了解他的一生,超過其他所有人……”
說這話的時候,拾音微微闔上雙目,眼前便似乎又出現了當初那個早春三月的美好畫麵。那個懷抱琵琶的俊美男子,佇立於漫天楊花之下,隻是微微一笑,已然悄悄撥動了自己的心弦……
那一刻她白皙頰上也起了淡淡紅暈,拾音笑著輕聲道:“他也是我見過最美好的男子,博學多藝,文采斐然,心思細膩,性情又極溫和……”
“啊?”李白聞言卻眉頭一皺,帶著不滿地斜了拾音一眼道:“原來拾音你喜歡這樣的男子?我還以為……哼,性情溫和?那他……肯定不愛喝酒吧?”
拾音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問得一怔,歪著腦袋想了想,才有些遲疑地點頭道:“嗯……我還真沒見他怎麼喝過酒,不過他那樣的性子,必定不可能像你這般狂飲的,就算喝也隻是小酌而已吧?想來還是烹茶煮茗這樣的雅事適合他……”
於是李白頗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一昂首道:“那我不喜歡!我也不稀罕知道他是什麼人了,連酒都不愛喝,我肯定和這樣的男子交不了朋友的!”
拾音望著他那副飛揚跋扈的樣子呆了一呆,繼而不由失笑出聲——王維與李白不僅同年出生,甚至同為盛唐之時鼎鼎大名的詩人,可他二人之間卻始終未能交遊,這在現代還經常為人所熱烈討論,千年以來都有人為之扼腕歎息……
她在現代讀書時,也曾因這個問題好奇不已,想著他們二人不僅名聲在外,彼此必定聽說過彼此的名字,拜讀過彼此的詩作,甚至他們二人還有一位共同的好友孟浩然,卻為何毫無交集,實在是件令人費解的事。
直到真正接觸到他們,她才能從旁觀者的身份對此有所了解。憑小白這樣高傲自負的性子,普天之下,眼裏又能容進幾個人呢?也就孟先生那樣清高的隱士,以詩名聞天下而被詔入京的同時,又是會寫下“酒香沾襟百事輕,管他赴京不赴京”的妙人,才會令李白心向往之,惺惺相惜,而發出“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的感慨吧?
而摩詰呢?他是那樣文靜的一個人,謹小慎微,與世無爭,在當世這群風流倜儻、性格張揚的才子之中,他安靜得簡直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也難怪他與那堪稱是他相反麵的狂士李太白不相來往……甚至就如李白方才所說,他們連酒都喝不到一起去……
這發現令拾音莞爾微笑,想自己竟也如孟先生一樣,能夠同時與他們兩個人做朋友,且都感情深厚。可對於自己來說,小白曾是她的主人,她的弟弟,她的好友,如今似乎又成了她的兄長。而王維,無論是少年的他還是中年的他,至始至終,都是她全心全意戀慕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