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拾音對著他輕輕搖頭,而目中一片氤氳:“你要我將他忘記,這又談何容易……”
“那你這樣一味念著他,不就要一直這樣愁眉苦臉下去?”李白說著,伸出一隻手去在拾音額上輕撫,又歎口氣道:“我還是希望你能像從前那樣快快樂樂的……況且,別說相守,你就連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都不得知,而就算再見到他,你卻又不知什麼時候就要離開,最終也隻是徒惹你們二人傷心而已,與其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拾音眸中光芒漸漸暗去,低喃著重複他那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心下隻覺一陣說不出的惘然和酸楚,她出神地想著自己的心事,好一會才低低對著李白苦笑道:“小白,我若是真能如你這般灑脫豁達,那該多好……”
李白卻忽地一聲輕笑,緊接著手中變戲法般多出一壺酒來,一邊遞給拾音道:“這有何難?你將這壺酒喝光,必定能將一切煩心事都拋諸腦後!”
說著,他自己先拎起酒壺來灌了一大口,以衣袖擦了擦嘴角,又笑道:“而且有我陪著你,與爾同銷萬古愁!多好?”
拾音終於被他激昂的情緒感染得笑出來,也接過酒壺輕抿一口,醇酒的芳香溢滿唇齒之間,似乎憂愁真的能為這琥珀色液體洗淨般。她又將酒壺塞到李白手中,看著他在月下肆無忌憚笑著的側臉,忽然心念一動,忍不住問道:“小白……你既然如今已知道我的身份,那為什麼不向我打聽關於你自己的人生?我以前不是還告訴過你你該去寫詩麼?除去這個,我還知道……”
“哎哎哎!拾音姐姐!算我求求你了,你可千萬別!!!”
卻不想李白差點急得跳起來,他一下伸手死死捂住拾音嘴巴,大叫的聲音把深夜樹上棲息的寒鴉都驚起數隻。
他低頭望著一臉驚訝的拾音,愁眉苦臉地道:“就是因為你十幾年前說了一句要我去寫詩,就簡直害死我,那以後無論我幹什麼都不暢快,心裏總惦記著你這句話,不想寫的時候吧,一想起這是神仙姐姐叮囑我的,我也隻能乖乖去寫!而你現在居然還想告訴我更多?饒了我吧!我若是現在就知道以後將發生什麼,那必然做什麼事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同時還失去了一切大悲大喜,那我活著還有什麼痛快可言?況且,我李太白堅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無論我以後的人生是順利也好,不幸也罷,我都希望到了那一刻才知曉!所以,我才不想從你這裏探知什麼將來呢!”
拾音愣愣地望著他充滿自信的眼神,那一瞬關於李白日後的許多事都湧現在她腦海之中——他將供奉翰林,為天子禮遇,為名流傾慕,卻又因“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而自請還山,離開長安,浪跡江湖。而無論他是飛揚抑或失意,清醒抑或醉眠,就憑著他這股與生俱來的才華與自負,他都是這三百年大唐文壇中最璀璨的那顆星……
拾音終於大笑出來,她一把打開他還兀自捂在她嘴上的手,直眯起眼睛笑道:“真不愧是你!小白,你這話說得真好!我聽著都覺得開心!而這般瀟灑爽朗的話,必定也隻有你這樣的人才說得出來!好!就為你這一番話,今天也得喝個痛快!”
李白聞言縱聲大笑,而拾音剛接過他手中酒壺,卻忽然頓了頓,衝他狡黠一笑道:“不過……我剛想起來一件事,現在忍不住還是要叮囑你一句話。”
李白一聽,立刻萬分緊張地瞪著她,一副生怕拾音會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的模樣。卻想不到拾音隻是若無其事地笑著說道:“你日後如果去了宋中,遇到一個叫做高適的人,記得幫我帶句話給他,就說裴拾音謝謝他當年的那隻雞,雖然……我沒能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