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門(1 / 3)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到我爺爺生前的好友黃七爺,黃七爺性格高傲,好在對我實在不錯,恨不得在一路上將我們白家的分水尋金法全部交給我,遇到什麼山水走向,都要給我仔細分析,讓我一一記下。遇到了黃七爺這樣的黃河高人,我也漸漸放下心來,想著黃七爺縱橫黃河,等找個機會和他說說,我父親的事情還不是手到擒來,順便也將我們白家和黃河鬼窟那些事情一並給問清楚了。

一路上,黃七爺按著沿途的山脈水勢,給我講解著古代分水、觀山尋金之法。他說,你們白家為金門“分水”一派,尋找的是黃河中的水金。

這水金是怎麼來的呢?這天然的金子叫原金,原金一般都被緊緊裹在大石頭裏,後來經過風吹日曬,石頭裂開,細碎的金顆粒從石頭縫裏掉出來,這些金顆粒都像沙子一樣,呈顆粒狀,就被叫做金沙。這些金沙開始散落在山上,後來隨著山洪雨水流到河水中,跟著水走,越走越遠,這就是河金的來曆。

金門有句老話叫“河直無金”,說的就是河道太直,水中的金沙就會被黃河水一路衝走,到河灣處才沉澱下來,直通通的河道是存不住金沙的。

他也給我指點著什麼山出金,這藏金的山有種特別形狀,呈倒元寶形,也像個饅頭。在老金門中,這種山被叫做“扣金山”,說的是這種山就是個聚寶盆,地下扣的都是金子。

那麼,咱們黃河手藝人找的是什麼呢?

就是這黃河底下的金脈。

你要知道,這金玉乃山水精華,多藏於深山大水中,不過這些金玉也像糧食一樣,是從石頭裏慢慢長出來的,叫做金苗。金苗開始隻是石頭上一圈圈的金紋,後來就會慢慢生成金子,這金子剛長出來,像棉花一樣柔軟,見風後才會變硬,就是你看見的金燦燦的金子了。咱們手藝人,就是要靠著一身“分水尋金”的功夫,去黃河中尋找到這金苗,找到原始的金礦。

這金門之說,無非就是觀山,分水,尋金線,最後找到隱藏在大山深水中的金脈。

觀山就是尋找藏金的大山,我剛才跟你說過,這藏金的山有種特別的形狀,是一種倒元寶狀,也像一個饅頭狀,這種山最可能出金。

藏山好看,辨水就難了,這是一門技術活。

辨水是采金術語,說的是找出金線後,怎麼沿著金線的走向發現金脈。金子裹在岩石中,經日曬雨淋後,岩石裂開,金沙流到水中,懂行的人看到一粒金沙,就會順著水流和河水的脈絡去尋找金線。

金沙就是水中的小金沙粒,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混在水中的河沙裏,在晚上舉著鬆明從水中照過去,能看到河底下有一條隱約的金線,順著金線走,就能找到金脈。

關於金脈的叫法,官家和民間的叫法也不同,其實都是同一個意思。官家多將金脈稱為礦脈,民間多稱之為金線,找到金線就找到了金礦路,隻要盯死了金線,一路摸過去,就離金脈不遠了。

五行曰“土生金”,金一定是生在土中的,不過這生金之“土”有講究,一定是花崗岩,隻有花崗岩才可能是金脈,石灰岩那些是絕不會生金的。金子除了生在花崗岩中,還有就是生在火山岩漿,因為火山生成岩體的過程中,會產生相當大的能量,這巨大的能量能富集地殼中的金,也多會形成金脈。

按照金線尋過去,便能找到金脈,金脈就是金礦在岩石表麵分布的金紋,簡單來說,金礦隱藏在大山深處,可能有大塊地方都有金子,但是有的地方含量高一些,有的地方含量低一些,那麼采金人就要鑿開岩石,取一些金石,研究上麵的金子分布,這些岩石表麵金線的走向脈絡,就是金脈。

一般來說,金脈下就是金礦,但需要手藝人“觀脈定位”,就是根據岩層中金脈的紋路和走向,判斷出金層的所在地,看看在哪裏開山尋金層最省事,這個金層就是金礦石了,找到了金層,那就是挖出來了金礦,至於這金礦見不見紅,能出多少金,那就要看運氣,還有手藝人“分水定金”的本領了。

“觀脈定位”考驗的就是眼力了,好多人千辛萬苦找到金脈,但是鑿空了半座山也找不到金層,最後血本無歸,跳崖自盡。這些事情都太常見了,尋金路上,白骨累累,金山下摞的一層一層全是人骨頭。

挖出來金礦石後,還不算完,這些隻是原金,原金還要提煉出渣滓,才能算是真金。這個就很簡單了,有很多種方法,化學方法、物理學方法都可以。一般就是在金礦石中加入適量水銀,之後黃金就會粘成小塊,把這些小塊架到炭火上烘烤,蒸發掉水銀,剩下的就是黃金了。

我聽黃七爺這樣講,也對照著一路的山水,卻發現我們走得似不經意,其實卻是緊緊扣著分水尋金的古法,沿著黃河中的尋金路走,我也有些拿不住,我們這次到底是去采金還是去尋找鬼棺?難道說,那鬼棺也是直奔金脈而去嗎?

又走了大半天,黃七爺停下船,讓猴子潛入水下,將一塊白布蒙在船底,自己按照一種古怪的節奏鏘鏘敲著一麵銅鑼。鑼聲越來越急,也越來越響,這時候就看見水底下泛起了好多水花。接著奇跡出現了,船行到哪裏,哪裏就不斷有大魚躍出水麵,拚命往船上跳,我和猴子不一會兒就撿了好多魚。

黃七爺放下銅鑼,收了蒙在船底下的白布,魚才不再跳出來。

他說,這種捉魚方法叫做“跳白”,最開始是沿海漁民一種古老的捕魚方法,將船底塗成白色,魚被白色驚嚇,就會跳到水麵上。後來被他們“潛淵”一派學得,又創造了一種特殊的銅鑼,按照一種特殊的音律,能使水下的魚受不了誘惑,跳出水麵,蹦到船上去,被人捉住。這個捉魚之法不算什麼,他們“潛淵”一派有些秘法甚至可以驅魚馭鱉,無所不能。

我和猴子驚異無比,黃七爺卻說,金門四脈,每一脈都有獨特的本領在身。他們“潛淵”一般在水窟山洞中做活,和水底下的魚蝦龜鱉走得近,多會一些馭魚捉鱉之術,其他幾派也各有各的門法。

“淩雲”一脈多為女人,她們懂鳥語,能和飛禽溝通,在采金時經常借助飛禽之力,好多鳥都喜收集金玉珠寶,她們便驅鳥尋寶,尋找險峰山穀中隱藏的金礦。

“觀山”一派則善於相土打洞,能從土色中分辨出下麵是否有金脈,並善於各種土木工程,做的往往是地下的活計。他們不僅開山尋金礦,地下古墓中埋藏的金子也開,後來這一派的好多後人就成了專業的盜墓人。

你們白家則善於引蟲驅物,當年我和你爺爺在山中被狼群圍困,就曾運用分水一脈秘法,引出了山中成千上萬隻大老鼠,活活將狼群咬散了,兩人才得以出來。

說到這裏,黃七爺驕傲地說,其實好多地方,比如北京的天橋,鄭州的老墳崗,天津的三不管,河南新野的耍猴人,雲南的馭蛇人,好多手藝人驅蟲駕鷹的本領,都是從我們金門手中傳下去的,隻不過世人多不知道這派而已。

我聽他這樣一說,方才知道這金門一派的淵博,沒想到這金門四派,不僅僅善於淘金,還有駕馭萬物的秘術,這真是一派古老的學問。

吃完魚,我們繼續往前走,小船順著黃河古道轉入了一處峽穀中。黃曉麗左右看看,說道:“這裏怎麼好像是太行山?”

黃七爺說:“這正是太行八陘。”

我不明白這太行八陘是什麼地方,猴子給我解釋,這太行山為山西、河北、河南三省的界山,太行山多森林、峽穀,尤其是山體被河流切斷成了一條條山穀,這太行八陘,說的就是橫穿過太行山脈的八條峽穀。太行山在古代地位很高,被譽為“天下之臂脊”,意思是誰控製了太行,誰就可以得天下。

黃曉麗有些疑惑,咱們不是要去尋找黃河古洞中的黑隕棺嗎,怎麼又去這太行山了?

黃七爺說,那黑棺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這裏就轉入了太行山的水脈中,好像有人帶著它們走一樣。

黃曉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也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我們本來是追查鬼棺下落的,那棺材衝到了黃河中,雖然黃河水大,但是怎麼也不能像長了眼一樣,還會在水裏轉移路線,跑到這太行山中來。但是既然黃七爺這樣說了,他作為我的長輩,我也隻好附和著他,說去太行山不錯,我們正好可以去參觀參觀太行山革命根據地,瞻仰一下前輩們的風采,然後跟猴子使勁眨眼,猴子也隻好說,去太行山也好,也好,傻笑。

太行山山高穀深,多高崖深穀,高高的山穀中盤繞著一條古棧道,有的甚至鑿山而過,曲折蜿蜒,盤旋回環。我看了看,那古棧道很窄,好多地方堪堪能走過單人,還好我們走在水下,不然這一路可夠辛苦了。

小船在峽穀中行了一段,天也漸漸黑了,峽穀中怪石嶙峋,到處都是激流,我總覺得這黃河水中隱藏著怪魚,一路都不敢鬆氣。黃七爺在一處緩灘處停下船,讓我們上岸找戶人家歇歇腳。

我們穿行在峽穀中,看著懸崖上垂下來的厚厚的藤蔓,羊腸一般的古棧道,山上密不透風的大樹,也有三分震撼。又走了一會兒,卻看到漫山遍野都是紅色,原來是山上有很多野生的山楂樹,這時候紅豔豔的山楂花開了,所以滿山紅色。

這村落是個古村落,皆是明清的古代建築風格,高宅大院,紅牆綠簷,藏在深山之中,若不是我們一路從水路過來,還真不容易發現。

猴子上去敲了敲門,那大門卻應聲開了,我們走過去一看,那院子中空蕩蕩的,別說人,連雞犬也不見一隻,隻有堂屋正對著大門的地方,擺著一把古代的太師椅。這時候正好刮過來一陣風,太師椅緩緩搖動起來,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我們都覺得這地方有些邪門,卻又說不出來什麼。這時候黃七爺看了看門楣,門楣上有幾道刀砍的痕跡,當時神色大變,低喝一聲:“快走!”

我們不知道怎麼回事,也知道事必有異,忙跟著黃七爺身後疾走,就聽見整個村子一聲狗叫都沒有,風吹過樹林,嗚嗚作響,屋門不斷開合,發出吱呀吱呀的古怪聲音。

我們順水又走了一會兒,走到一處村子裏,找了戶人家,拿出我們的證件給他們看了,又給了他們幾斤糧票,讓他們弄了點吃的喝的,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這戶主人姓劉,是個老實的莊稼漢,當時看了我們的證件,接過糧票,忙張羅著給我們弄吃的。我洗臉時,見他踩著一個凳子取臘肉,臘肉是用鐵鉤子吊在簷下,他將臘肉取下後,卻將鐵鉤子埋在了鍋灶下的煙灰裏。我看著奇怪,他給我解釋,當地人認為這鐵鉤是大凶之器,閻王殿裏的勾命鬼就用它勾人的魂,鉤子要是空了,就不能掛在樹上,不然鉤子會將路人的魂給勾沒了,要放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狠狠曬一天,把陰氣曬光了才行。今天已經晚了,他先把鉤子埋在鍋底灰裏,壓住陰氣,等天明了就去曬鉤子。

劉老漢忙活了半天,把那吊風幹的山豬肉燉得稀爛,用一隻三條腿的黑鍋端了上來。猴子見盛飯的家夥有些奇怪,誰家的鍋還長腿,而且還是三條腿,用石子刮開外麵一層黑灰,卻發現這可不是普通的鐵鍋,而是一口古代的青銅鼎,鼎身上雕刻著一些銘文。

猴子忙問,老鄉,這口鍋是哪弄來的?

老鄉搓著手嘿嘿笑著,說這口鍋是從水底下撈上來的。

他說,他們這個村子挨著太行山峽穀,到處都是水,大水繞著大水走了一圈又一圈,在下遊就積成了一條大瀑布,大瀑布下有一個深水潭,叫做黑龍潭。這黑龍潭水深得邪乎,裏麵還有古怪物件。

他說,從前有人在黑龍潭附近放羊,那羊就成天少,他就懷疑這羊被水裏的東西給吃了。他就找了幾個人,弄了一大圈麻繩,麻繩底下拴著個鐵鉤子,鐵鉤子上綁著一塊牛骨頭,沉到水底下。結果一盤繩子放完了,鐵鉤子還沒到底,大家把繩子往外拉時,那牛骨頭不知道被什麼給咬住了,幾個人死死拉著,僵持在那裏,直到繩子給掙脫了才完事。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去那邊了。

說起來這黑龍潭也夠邪門,不管多熱的天,一挨著水潭,就感覺像是抱著冰塊一樣,冰涼冰涼的,不管天有多旱,黑龍潭就從來沒幹過,大家都說這黑龍潭底下肯定通著哪裏,說不定就通著東海龍宮。

這是上個月的事情,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日光毒得很,曬得我脫了一層皮,回家吃罷飯,就躺在床上睡著了。睡到下半夜,就聽見外麵咕嚕咕嚕響,我探頭看了看,外麵天紅得不像樣子。我開始以為失火了,想下去救火,這時候聽到黑龍潭裏轟隆一聲,就好像天塌了一樣,我整個人都從床上掉下來啦!

我以為是黑龍潭裏的龍王爺爺顯靈了,哪還敢再露頭。挨到第二天放亮,出去一看,黑龍潭下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奇怪的是大口子旁邊圍著好多大魚,有尺把長,也不進去,也不跑,就守著那個大洞。有人腰上綁了麻繩,偷偷潛到水洞裏找寶貝,最後給嚇了個半死,說那裏麵啥也沒有,就有一口漆黑漆黑的大棺材,他嚇得沒敢再看,趕緊回來了。

我聽他說起黑棺,想著這黑棺會不會和我們尋找的黑棺有什麼聯係,我看了看黃七爺,他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不要作聲。

我就接著聽他講。

他說,俺們後來就偷偷請了個算命的瞎子,瞎子去黑龍潭探了探水,就說這是黑龍顯聖,要出大事了。

他跟俺們說,根據古書記載,這黑龍潭一共出現過兩次異象:一次是吳三桂大漢奸放韃子入關,斷送了我們漢人王朝;還有一次就是八國聯軍侵華,占領了咱們的皇城。這兩次事後,黑龍潭都出現了異象,有人看見潭水在深夜沸騰起來,從水底下漂起來好多線裝的古書,水底下還隱約能看見一座古代的宅院,寫著“常山趙子龍寶宅”。看吧,我早說過,你們不敬神,不禮佛,天下又要出大事啦!

俺們聽他這樣一說,知道他又開始犯迷糊了,就塞給他一個窩頭,堵住了他的嘴。接著就跟著去看稀罕,發現裂縫裏漏出來好多東西,有白碗、有古劍,好多人都撿走了,俺瞧這鐵鍋還不錯,就給搬到了家裏。

猴子用手敲了敲那大鼎,隨便看了幾眼,突然咦了一聲,站住不動了。

我問他:“怎麼了,這黑糊糊的小鼎上還能看出花來?”

猴子搖搖頭說:“不對,我開始以為這是個大銅鼎,沒想到這是個鐵家夥。”

我撇撇嘴說:“你管他是鐵家夥還是銅家夥,反正能吃飯不就成了!”

吃完飯猴子沒理我,抱著這個大鐵鼎出去用井水衝洗幹淨,在燈下看了一會兒,就喊我:“老白,老白!”

我說:“幹嗎?”

猴子說:“你過來看看這鼎上的花紋,怎麼那麼熟悉?”

我過去看了看,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同。倒是跟過來的黃曉麗說了聲:“咦,這個花紋怎麼和黃河中的那個大鼎上的花紋差不多?”

猴子點點頭,說:“沒錯,你看看這紋路,這浮雕,和那個古鼎一樣!”

我在旁邊嘬著牙花子看了半天,也說這鐵家夥還真有點邪門,在水底下泡那麼久怎麼也不生鏽?

猴子想了想說:“這古鐵要是不生鏽,那就有兩種可能。”

我問他:“哪兩種可能?”

猴子說:“一是隕鐵打造的物件都不會生鏽,二是在鑄鐵時加入一定比例的金銀,也不會生鏽。像晉祠鐵人,那麼多年都沒生鏽,據說就是因為裏麵含有一定比例的金銀。”

我說:“這鑄一口大鐵缸還要往裏麵加金銀,這成本也太高了吧。”

猴子說:“這加金銀還是好的,要是煉製隕鐵的東西,那才叫麻煩。”

黃曉麗也問他:“這隕鐵煉製東西,和普通鐵器有何區別?”

猴子說:“一般來說,煉鐵都是用大風箱,裏麵加上木炭或焦炭,溫度最高差不多能達到700℃,一般煉鐵的草鐵十幾分鍾就給化掉了,但是這個溫度,最多也就是把隕鐵給燒紅了,根本熔不了。大煉鋼鐵時,全民都去采礦,在廣西一個山坡上就發現好多被砸斷的大樹,地上也有好多深坑,大家挖開深坑一看,裏麵全是密密麻麻的隕石,大家將這些隕石投入煉鋼爐中,煉了七天七夜,根本煉不出來一滴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