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1 / 2)

聯合調查組到安寧縣已經七八天了。調查組就住在招待所貴賓樓。樓門口有兩個站崗的警察,還有三四個便衣公安在附近晃蕩,發現行蹤可疑的人就嚴格盤查,然後驅趕出去。如果沒有被認可的證件和調查組的電話預約,誰也別想進去。這一切都是劉一浩安排的。院子裏站滿了告狀的人群,嚷嚷著要見調查組,都被站崗的警察拒之門外。人們議論紛紛,秩序很亂,群眾的情緒越來越激憤,隨時都可能發生衝突。七十多歲的任桂花拉著她的小孫女也在人群中。自從上次王彪給法院的羅院長寫了信,她拿著信第二天一上班就找了羅院長,羅院長倒是很重視,親自接待,並當即簽字讓立案庭審查受理。老太太滿以為這次沒問題了,誰知夜長夢多,肇事者買通了辦案人員,辦案人員告訴任桂花,證據不足,不予立案,讓她還找交警隊或者派出所。

老太太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早已搞得心力憔悴,幾乎家破人亡。正在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的時候,聽說地區來了個調查組。專門為老百姓伸冤的,她便滿懷希望,連飯都沒顧上吃,一大早就拉著孫女來到招待所,卻被站崗的警察擋在門外不讓進。

老太太好說歹說,死纏硬磨,幾乎要給站崗的警察下跪,但警察仍無動於衷。

任桂花終於被激怒了,她把小孫女交給一個認識的老鄉後,大聲哭嚎著:“我反正也不想活了,今天讓我進就進,不讓進我也要進,有種你就把我老婆婆抓起來。”說完,便發瘋般地向警察一頭撞去。在附近晃蕩的兩個便衣公安,聞聲跑過來,像老鷹抓雞那樣,把七十多歲的任桂花架走了。隻有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在招待所的院子上空回旋激蕩,留在了每個正義者的心裏。楊鳳霞是在調查組駐進安寧縣的第二天就知道了。但她沒有馬上來找。她想,既然是為了查清父親的死因才派的調查組,那麼調查組肯定要來找她,要聽聽她的申訴。這幾天她哪裏也沒敢去,一直在家等著。

可是六七天過去了,調查組仍然沒有上門,她終於坐不住了,感到情況有點不妙,心裏忐忑不安。一大早便騎車來到招待所貴賓樓前,沒想到站崗的警察怎麼也不讓進。她打算硬闖。

但剛才親眼目睹了任桂花被便衣警察架走的過程,心想硬闖肯定不行。楊鳳霞在院子裏來回徘徊了幾圈,最後決定仍然采用上次在地委門口的辦法。她定了定神,走到站崗的警察跟前,聲音雖然不是很高,但一字一板地說:

“我叫楊鳳霞,是羅川鄉趙家坪的農民,趙玉虎的死對頭。明說吧,幾個月前在縣委門口製造群訪事件,轟動全國的人是我,後來到地委門口靜坐絕食,以死喊冤的人還是我,我早就把小命不當回事了。今天我來的目的,就是非要見調查組不可。而且不見別人,就見陳組長。你們要敢硬攔我,我就一頭撞死在門牆上,再製造一起轟動社會的流血事件!”講完後,她怒視著警察問:“你們說吧,今天讓進還是不讓進。”站崗的警察對楊鳳霞早有耳聞,知道她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說得出,做得到的烈性女子,特別是被派來執勤之前,局長劉一浩曾再三囑咐:隻許用軟辦法阻攔,不能簡單粗暴,更不準激化矛盾,誰要是惹下亂子,我就拿誰是問,你們都給我記好了。

兩個警察低聲商量一陣後,那個年齡大一點的對楊風霞說:“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問。看陳組長有沒有時間。”說完進了值班室。他並沒有給調查組打電話,而是打給了劉一浩。劉一浩在電話中告訴他如此如此。出來後,他對楊鳳霞和氣地說:“陳組長今天不在,他讓你明天下午三點鍾來。”忠厚的楊鳳霞哪裏知道,此時此刻,道貌岸然的陳組長正和被調查對像劉一浩,張保錄,趙玉虎等人在黃河娛樂城尋歡作樂。

劉一浩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很少涉足這種場合,有點不大習慣。他推開靠在自己身上的胖妞,拿起酒杯走到陳處長座位旁,情真意切地說:“陳組長,為了表示我的謝意,今天說啥也得敬您一杯。”陳處長:“劉局,你太客氣了,從今天起,咱們都是一個道上的弟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上麵的事情我來辦,下麵的事情你們辦。我敢說,在整個雲東地區,還沒有我姓陳的擺不平的事情,來,為了今後的精誠合作,大家同幹一杯。”幾個斟滿“茅台”的酒杯緊緊碰在一起。又是一陣狂吃猛喝,又是一陣肉麻的相互吹捧和標榜,一個個都酒醉飯飽,東倒西歪。張保錄看看差不多了,便支走四位三陪小姐,說另外有事,拉著劉一浩提前告辭。寬大的包廂裏就剩下趙玉虎和陳處長二人。他讓服務員開了間帶有客廳的套房,然後對陳處長說:“走,咱們上那邊喝茶去。”到房間後,他將門反鎖上,並在外麵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又沏了兩杯龍井,這才和陳處長坐在沙發上邊磕瓜子邊閑聊起來。過了一會,他從身上掏出一串鑰匙,一張發票和一個郵局的銀聯卡,輕輕推到對方跟前,微笑著說:“陳處長,一點小意思。”陳處長的兩隻眼睛馬上就亮了起來。卻明知故問:“趙書記,你這是幹什麼?”趙玉虎:“聽說你兒子結婚沒房,正好我們總公司前一段在雲東開發區買了一套單元樓,原計劃搞辦事處,現在不搞了,就借給你用吧。這是發票。”說完他把發票遞到對方手裏。陳處長接過看了看,上麵交款人是他兒子陳維強的名字,交款日期是三天前,便一切都明白了。趙玉虎又拿起銀聯卡說:“這上麵有十萬元現金,算是我對貴公子的賀禮,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密碼是你們家電話號碼的後六位。”陳處長接過後假惺惺地說:“趙書記,你這份情意太重了,讓我實在不好意思。”趙玉虎卻不屑一顧,笑著道:“看,見外了不是。你剛才在酒桌上還說,咱們今後就是一條道上的弟兄了,既然是弟兄,還分啥你的我的。”陳處長:“那小弟就愧領了。”又喝了幾口茶後,陳處長說:“案子的事你就放心吧,我們的調查報告已經都寫好了,和司法鑒定中心的結論完全一致,楊發才是正常病亡,今天下午向縣常委會專題彙報後,計劃晚上就回雲東了。”趙玉虎:“幹嘛要這麼緊張,今天再瀟灑一晚上,明天上午回去也不遲。要知道,安寧縣的小姐可是全省最有名的,個個都受過專業訓練。”陳處長:“這幾天我已經領教過了,還真有點樂不思蜀,但今天必須回去。”趙玉虎:“為什麼?”陳處長:“告狀的人太多,等到明天就怕走不了囉。”趙玉虎:“那咱們以後多聯係。”陳處長:“你什麼時間來雲東辦事,別忘了到我家吃飯。”趙玉虎:“當然了,我還要喝貴公子的喜酒哩!”兩個人會心的笑了。第二天,楊鳳霞提前半小時來到縣招待所,她感到事情有點不對頭。大院裏冷冷清清,貴賓樓前沒有了站崗的警察,也不見告狀的人群。她走進樓門,裏麵早已人去樓空,一個正在打掃衛生的女服務員問她:“小姐,你找誰?”楊鳳霞:“找調查組。”服務員:“他們已經走了。”“走了?”楊鳳霞吃驚地問。服務員:“嗯。”楊鳳霞:“什麼時間走的?”服務員:“昨天晚上。”楊鳳霞:“不可能,他們明明昨天上午和我約好的,讓我今天下午三點鍾來這裏,怎麼能言而無信。”知道自己上當受騙後,她強壓住內心巨大的屈辱和憤怒,含淚走出招待所大門。剛走不遠,一輛黑色奔馳600轎車在她身旁停住了。趙玉虎從搖下玻璃的車窗探出頭來,譏諷地說:“怎麼樣,三小姐,要不要我帶你去找調查組的陳組長?”說完,一加油門,疾駛而去。楊鳳霞氣得肝膽欲裂,咬牙切齒地罵道:“姓趙的,不要高興得太早,姑奶奶不把你送進監獄,就把我這個楊字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