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爺的,這日子沒法過了。”韓信賭氣的把空魚竿重重的甩在草垛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看來今天的魚湯是沒了,烤魚也沒影了,還是躺著曬曬太陽節省點力氣吧,興許晚上回去時好心的漂衣婦還會給自己留下點吃的。
韓信安慰安慰了一直在咕咕抗議的肚子。雖然是在太陽下,可單薄的破棉襖並沒有給他的身子帶來多少暖意。韓信縮緊了點身子,緊緊的挨著草垛,眯著眼睛躺了下來。
今天也許能在漂衣婦那蹭一頓飯吃,那明天呢?難道還厚顏無恥的跑去?
韓信心裏清楚,漂衣婦自己的日子夜是過的緊巴巴的,經常飽一頓饑一頓的,都滿頭白發了還整天靠給人洗衣服換點錢糊口。他已經斷斷續續厚著臉皮去吃了幾十頓了,再這樣下去,連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那去烏亭長那兒蹭頓飯嗎?
老烏倒是個實在人,就因為上次好心的提醒他公文應該是橫著看,而不是象以前一樣裝模作樣的從縣吏手中接來豎著看。老烏就開始對韓信另眼相加,一直覺得他韓信是個有誌青年,不停熱情的邀請他去自己家吃飯,而且老是在韓信耳邊嘀咕著說想把八歲大的女兒許配給他。
可惜呀……韓信微微歎了口氣。
可惜他的老婆不怎麼厚道,每次看見自己去蹭飯吃,那仇大苦深的兩豎倒眉幾乎可以和眼角垂直成了驚人的感歎號,上飯菜的時候陶碗重重的跺在木桌上,臉上始終是那副死了老公萬念俱灰的表情,仿佛韓信吃的不是粟米飯,而是她的心肝肉。
再加上那兩豎感歎號,韓信每次都吃的心驚膽戰的,飯量大減。後來更加變本加厲了,每次一看見韓信屁顛顛的跑來蹭飯吃,老吳的老婆就狠狠的用手裏的柳樹條抽著自己家的大肥豬到處亂串:
“叫你光吃飯不長膘,叫你光知道吃。”
是可忍,俗不可忍。
可是,韓信都忍了!
韓信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很有深度的人,或者說臉皮很厚的人。直到最後,人家每天一大早就爬起來吃完中飯,一邊刷著鍋一邊滿臉得色的看著尷尬無比跑來蹭飯的韓信,那笑容那叫燦爛,嘴裏哼著:
“洗刷刷,洗刷刷。”
老實說,韓信到沒有怎麼惱怒,寄人籬下,受盡白眼本來就是分內之事——他隻是覺得替烏亭長可惜——娶了這樣一個目光短淺的女人。他原想日後好好報答他的,可是因為這個女人,他隻會以常禮回報他了。
於是,心裏本來打算發達後報答老烏的一百金迅速掉價到一百文。
一百金?想到這韓信自己心裏都覺得有點好笑,他連下頓飯的著落都沒有,居然還想著以後怎麼報答別人,說出去恐怕會被別人笑死。
想到這他不由興致闌珊,連自嘲的興致都沒了。左手下意識的摸了摸緊貼在腰間的魚腸。冰冷的劍鞘讓他慢慢的回過神來。
他又開始琢磨起要不要賣掉這把老娘留給他,據說是韓家傳家之寶的魚腸劍。
來到這個世界認的老娘有些不實誠,辦事也不太靠譜。你說你要留給我些金子,或者留下幾頃良田,讓我也過過秦朝富二代的生活那多好呀。
可偏偏留下什麼寶劍,讓留著劈柴嗎?就算我把整座雁蕩山的柴都劈了,也過不上秦朝的小康生活呀。
還不如直接賣了實在,怎麼說也是寶劍呀,應該能賣不少錢吧。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韓夫人臨終前看見接過劍後的韓信看著魚腸眼珠子骨溜溜轉,就猜出他在想什麼了,惡狠狠的警告他說道:“你要是敢把這把劍拿去賣掉,老娘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想起了娘親那凶神惡煞的模樣,韓信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相處的四年裏,韓信沒少挨打。基本上是五天一大打,三天一小打。劍沒使好要挨打,兵書沒背出來也是一頓暴打,打著打著韓信也就習以為常了。
可真正當他習慣的時候,娘親卻再也打不動他了,隻能病在榻上慢慢的消逝生命力。
這是什麼鬼時代,韓信忍不住心裏狠狠的咒罵道。
沒有救護車,沒有人民醫院,就連掛吊瓶的地方都沒,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老娘離開自己。
還是不賣了吧,韓信心裏默默的對自己說道。畢竟,她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也隻有她會全心全意的對我好,因為我是她兒子。
直到娘親閉上眼的最後時刻,韓信都忍住了沒告訴她,其實自己不是她的兒子。
他不想她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牽掛都失去。
韓信用力的咬了咬口中的甘草,嘴裏一陣苦澀,眯著眼睛看著有些刺眼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