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已經不是霍光很多年前記憶中的那個長安了,現在的長安已經有些後世盛唐,甚至更往後的感覺了。霍光也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他隻感覺當自己看到這輝煌的長安夜景時,那喧囂的長安城,卻是讓他心中無比的寧靜。
“大將軍知道嗎?就在昨夜,這座長安城.....除了你麾下士兵的腳步聲和戰馬的馬蹄聲,整個長安漆黑一片,一片的死寂。那是一種如臨深淵,心無所屬萬劫不複的感覺。可是僅僅一夜,這長安城又恢複了往日的繁榮......為什麼?”桑弘羊站在霍光身旁,以一種叩問的語氣說著。
他伸手指著長安南城,手指緩緩的劃過身前,對著這個他已經看了無數遍的地方,桑弘羊顯得有些激動。
霍光臉色平靜,沒有回答桑弘羊,隻是扶著圍欄的手更用力了些。
沒有等霍光來回答,桑弘羊似乎也沒打算真的要霍光來回答,他的聲音隻是在片刻停頓後便又緩緩道來,這一次聲音沒了方才的激動與澎湃,如夜半低語:“因為他們安心.....他們相信你,不用擔心睡夢中被驚醒,不用擔心走在街市會被抓進大牢,更不用擔心不知何時便丟了性命。”
霍光依舊沒有說什麼,甚至繼續憑欄而望,似乎根本沒有理會桑弘羊,看起來就像桑弘羊一個人在那裏自言自語。
“霍光.....你有私心.....你有大大的私心......”桑弘羊突然轉身對著霍光,伸出手指如當年在宣室殿朝會上指著霍光一般說道。
桑弘羊突然直呼霍光姓名,讓原本侍立在閣樓樓梯口的那個忠仆阿衡,也被自家主人嚇了一跳,他連忙將身子隱藏起來,不敢再張望閣樓上的二人。
對於桑弘羊直呼自己姓名,霍光沒有了多年前的那般憤怒,他緩緩轉過身來,目光也看向桑弘羊,臉上依舊那麼平靜。
兩人目光相對,這兩個曾經幾乎同時被漢武帝啟用的大漢臣子,如今都已不再年輕了。一個已經位列三公,是執掌帝國內政的禦史大夫,可以說整個大漢帝國沒有一個人比桑弘羊更了解這個帝國了,從人口到錢糧,從江河湖泊到城池山澤。而另一個則是手握大漢軍權的大將軍,一份清君側檄文,更是讓帝國目前尚存的幾大成建製軍團全部效忠霍光了。
對上霍光的目光,桑弘羊突然重重的歎了口氣,而後有些落寞的說道:“但是.....如今大漢大廈將傾,強敵入境烽煙四起,國內人口銳減,農商頹廢萎靡,如此危局已是病入膏肓......要破此危局,皇帝老邁已然無力,太子更不行,滿朝臣公守成尚可,劉氏宗親也是進取不足。我桑弘羊雖然自視甚高,但當你將麾下大軍留在膚施抵禦匈奴的時候,我也不得不承認,或許隻有你能帶領大漢度過難關了。”
桑弘羊幾乎低下了頭,他甚至比霍光更了解這個國家的現狀。他也算說出了昨天夜裏為何幫霍光安撫長安的理由了。
霍光盯著桑弘羊看了許久,似乎桑弘羊的回答還並不讓他滿意。
“沒錯,我是有私心,誰人又無私心?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我要無人能威脅我身邊之人,我想要一個年輕的明君來做大漢的皇帝,這些都是我的私心。所以我回長安來了.....甚至我還想要讓長安變成真正的長安....”霍光上前走了一步,距離桑弘羊更近了一些,他毫不避諱的說自己有私心。隻不過最後一句‘讓長安變成真正長安’說出的時候,桑弘羊的身軀明顯微微顫了一下。
“你知道,我想要的答案並不是這些!”霍光突然淡淡的說了一句,目光逼視著桑弘羊。這時候桑弘羊也再次與霍光的目光對視在了一起。
“長安.....長安......”桑弘羊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字,似乎他的內心正在掙紮著!